汽車後座上的手(1 / 3)

每天早晨都有上百萬的人--包括我--離開優美舒適的郊區的家,驅車進城工作。想想看,那麼多人在同一個時刻裏開車駛上有樹木點綴的大街。我們懷疑沒有這種經曆的人,能不能了解夾在二十裏路長的車隊裏是什麼感覺?我的麻煩也就在那個時候開始。我開車從辛斯街駛上肯翰姆大街,頭一裏路大街上的車隊暢行無阻,然後我拐一個彎,立刻刹車,差點撞上前麵一輛綠色佳比牌汽車。我前麵的三條車道,目力所及,都擠得滿滿的,每一條都停滯不動。我被夾在中間車道,不能前行,也不能後退或轉彎。我隻有幹坐在那裏,隻在每五分鍾左右,前麵綠色汽車往前移動的時候,我再隨後跟進。大約就在那個時候,我注意到左邊車道開來一輛茶色的旅行車。那天是暮春時候的一個寒冷天,但是,我仍打開車窗,把胳膊伸在外麵,我與那輛旅行車近得幾乎可以用大衣袖來擦亮它。我們坐著,每隔一會兒我看一眼那輛旅行車。司機是個女人,戴著一頂寬邊帽子,低低地蓋著她的臉。偶爾,她的頭向我的方向稍稍移動,然後再不安地轉回去,好像想用眼角看我,又不想被我看見。她前麵的汽車向前行駛了一兩米,她改變引擎的速度,快速向前,然後,前麵的汽車停住了,她又猛烈地刹車。旅行車向前移動,它的後窗和我並行,所以,現在我看見的是它的後車座。那裏有東西用毛毯裹著,但由於猛烈地刹車,使得毯子滑下一點兒,我看見有東西從毛毯的一角伸出來。我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移開視線,同時疲乏的腦筋提醒我,讓我再看仔細。我再次移回視線,我第一次看的沒有錯。那是一隻人手,中間的兩根指頭有紅漬,看起來像是血。再看看裹在毛毯下麵的形狀..我毛骨悚然,那是個人!我試著想做點兒什麼事。我的汽車前後左右都被包圍著,我企圖揮手,去引起旅行車駕駛人的注意,但沒有效果。最後,我開始按喇叭,同時用另一隻手驚恐地指指旅行車的後座。我前麵那輛綠色汽車的駕駛員不屑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希望他下車來叫我不要按,但是,車擁擠成那樣,我懷疑他是否能打開車門。旅行車那一行的汽車開始向前移動,旅行車開到我前麵,漸漸加速。當後麵那輛汽車移到快遮住我的視線時,我迅速地瞥了牌照一眼,同時從襯衫上抽出一支筆,在襯衫袖口上記下車號,然後,我坐在那裏發抖,一直到我後麵的司機按喇叭提醒我。車隊緩緩地行駛了兩裏路,我邊走邊找那輛旅行車。路邊有一座灰色的磚樓,那就是警察局。我費了不少力氣才把車開過警察局前麵的小停車場。我跳下車,進了樓。"有什麼事嗎?"一位坐在辦公桌前的警察問我。"我..我要報案。"我說,覺得自己傻兮兮的。"哦?"他站起來,打開辦公桌一個抽屜,拿出一份表格說:"先生,你撞了人了?""不,不是我。你知道,是我旁邊那輛車子裏的一隻手,那是一輛旅行車,還有..""等一等,先冷靜下來,你喝酒了嗎?"我說:"沒有。""是不是街上有人受傷,需要幫忙?""不,不是,你知道,是一隻手.."他打斷我的話說:"那麼,從你的名字開始說,好不好?""我叫詹姆斯。""詹姆斯先生,是怎麼回事?請坐下來從頭說。"他指指桌邊的一把椅子。我告訴了他。我說完以後,那警察用手摸摸下巴說:"嗯,你沒有提供多少證據,你確信你看見的是一隻手嗎?我是說,那輛車後麵的車窗可能有點髒..""我告訴你,那是一隻手,沒錯!"我大叫道,"手上還有血!""別緊張。"他說。他在浪費時間,我告訴他,他應該出去追那輛旅行車。"詹姆斯先生,看看外麵。"他指著窗外擁擠的大街說,"就算那輛車還在街上,我又能怎麼做?我們的汽車不能飛,這點你是知道的。""設個路卡不行嗎?""不行,設了路卡以後,十五分鍾內我們就會使半個郊區塞滿汽車。等一等。"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撥個號碼,然後開始低聲在電話中談話。二十分鍾後,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粗壯的人走進來。那警察對我說:"這位是漢克斯警官,他是市局的。"漢克斯警官倒坐在一把椅子上,說:"我已經一連值了十六小時的班,很疲倦,想早點兒回家休息。你最好簡明扼要地說。""是關於一隻手的事。"我盡量說得簡單,"我在街上看見一輛旅行車後座上有一隻手。""一隻手!"漢克斯警官溫和地聳聳肩膀,說,"我們什麼事情都會遇到,不是嗎?說下去吧,告訴我那隻鬼打架的手吧。"我又重複了一遍我的故事。我期望雙克斯警官至少會有點兒緊張,但正好相反,他看上去顯得很厭煩。我讓他看我寫在袖口上的車號,他邊打哈欠邊抄下號碼。最後,當我說完的時候,他說:"你真的期望我相信你講的這個荒謬的故事?也許車窗上有反光,也許毯子下有像手那樣的東西。再說,凶手也不會在車後座塞個毛毯裹著的屍體,擠在大道上的車隊裏走。寬寬心吧,詹姆斯先生,我們倆都回家去,忘記這件事吧!""不!"我生氣了,"告訴你,我明明看到一隻手,你是警察,采取些行動吧!"漢克斯警官挖苦地說:"好的,先生,我立刻辦。但是,我不著急,我得先睡一覺。你先回家去,假如我發現什麼,我會和你聯絡的。不過,假如我找到那輛汽車,人家根本沒有那回事的話。我可要..我可要.."我離開警察局,開車駛上大街。在下一個出口轉彎朝反方向回到我的家。我給老板打電話,告訴他我要請一天假。以後三個小時裏,我守在電話機旁,等候漢克斯警官的消息。下午兩點十五分,有人敲門,我開了門,看見漢克斯警官站在門前,他和氣地說:"詹姆斯先生,我查過那個車號了,找到了那輛旅行車,和你說的一樣,是茶色的,車主是約翰遜太太,她住在奧頓鎮。""奧頓鎮離這裏隻有兩裏路。"我說。"我也找到了你說的‘屍體’,詹姆斯先生。""你逮捕她了嗎?""沒有逮捕,沒有犯罪,什麼都沒有。不過,詹姆斯先生,你得和我坐車去約翰遜太太的家。""我不懂,為什麼我要和你去,假如..""你一定得去,假如你不去的話,我要抓著你的脖子,把你塞進車廂。我要你去看看,我追了五個小時追到的是什麼。然後,我再想想看有什麼理由可以拘留你。"在途中,我默默地數著我家和奧頓鎮之間的電線杆,此外也沒有別的事好做。漢克斯警官看也不看我,隻是眯著眼看著前方,沉重地呼吸著。到了奧頓鎮,漢克斯警官把車開進鎮中心,停在一條街邊,用食指指著路邊的一道門說:"你的‘凶手’就住在那裏。"門上鑲著不透明玻璃,玻璃上漆著字:裝潢。漢克斯警官敲敲門,門幾乎立刻就開了。站在門口的女人身穿沾有油漆的罩衫,正是那天早上在旅行車裏看到的同一個人。"約翰遜太太,這位是詹姆斯先生。"漢克斯警官說。她冷冷地看我一眼,然後帶著微笑轉向警官,問道:"這位就是你告訴我的那個人嗎?就是那個在街上看到我那輛旅行車的人?""正是他。"警官回答道,"你是否可以讓他看看那..呃..那人體?""當然可以,假如那樣可以使他安心的話。請這邊走。"她向後麵掛有布簾的內室走去。我們跟在她身後,布簾後麵的那個大房間裏是一個散亂的工作室,乍一看,它好像是中世紀的行刑室,或是電影裏的殺人現場。赤裸裸的人體、人身體的各個器官,奇怪地拋置在地板四周和工作台上。在一個角落裏,手臂和腳堆在一起,而另一張桌子上堆放著人頭。我小心地伸手去摸當中的一個頭,手指碰到的地方幹燥、堅硬,那是石膏人體模型。約翰遜太太走到房間一個角落,漢克斯警官從兜兒裏拿出香煙,點燃抽了起來。我也想抽,想向他要一支,但是,我一看他的眼神,就不敢張口了。約翰遜太太帶著一隻石膏製的時裝人體模型回來,那模型的臉上掛著傻笑。"詹姆斯先生,這是西蒙。"她說,"我相信你今天早上在我車上看到的就是這個。我和我先生都是給小裁縫店布置櫥窗的,我們向他們提供人體模型。西蒙是人體模型之一,兩天前我們剛把它全身重新油漆過,今天早上我正帶它到一家店鋪去。我們不能把沒有穿衣服的模特放在車廂後麵,否則的話,會有更多和你同一個念頭的人。但是,我們又沒有多餘的塑料套,所以,我就用條毯子裏住它。車子時開時停,毯子滑下來,就露出一隻手。""可是,約翰遜太太,"我說,"假如你帶這個西蒙去裁縫店,為什麼它又回到你這裏來?"她笑著說:"‘這很簡單,為它刷油漆的時候,油漆流下來,我們自然不能把刷壞了的模特擺進櫥窗。這個我是在搬進店鋪的時候注意到的。瞧。"她指指模型的右手,不惜,有一道紅油漆從手肘處開始沿手臂流下,流到右手的兩個中間的指縫中。"這就是你所謂的‘血’。"假如地上有洞,我寧願跳下去,也不願再看見漢克斯警官的眼神。"看夠了吧?"他譏諷地對我說,"我們是現在走,還是先和屋角的那些石膏像跳舞?"我能說什麼?一個時裝人體模型使我騙了一位疲乏的警探,還誤指控了一個無辜的人,我感到漢克斯警官不會輕易放過我。回到我的家,漢克斯警官罵了我十分鍾,那些詞都沒有在約翰遜太太麵前用過。警官走後,我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吞下,然後倒在沙發上,用警官罵我的話又把自己罵了一通。也許是威士忌的作用,也許是整天的緊張終於鬆馳下來,我倒下來不到十分鍾就睡得像死人一樣。不知過了多少小時,我漸漸醒來,我不是那種可以一骨碌爬起來跳下床就幹活的人,我是慢慢醒的。我看著窗戶,外麵已經黑了。我想到漢克斯警官,緊緊閉上眼睛,試著忘記發生的事。但我的腦筋又回到那條大街上。我又從旅行車的車窗看到那一隻手,但它不是手,隻是一塊石膏,那是約翰遜太太的人體模型的一部分,隻是..突然,我醒過來,知道漢克斯警官和我都錯了,約翰遜太太欺騙了我們。大街上的那幕景象又在我腦中浮現,我不停的幻想人體模型在毯子下麵的模樣,而不是人體。紅色油漆是在西蒙的右手上,而那隻從毯子下麵伸出來的手是左手。我坐在那裏因緊張而發抖,我該給漢克斯警官打電話嗎?假如我打電話去,他會相信我嗎?我現在該怎麼辦?半小時以後,我仍沒想出個主意。這時,有人敲門。我忐忑不安地走到門邊,把門打開。是約翰遜太太!她仍然穿著早上那件難看而古怪的大衣,但是,她手上拿的東西可不古怪。那是一把點四五的手槍,它正對著我的腹部。我的頭一句話不夠聰明,但是我這一天也可以說是不正常的一天。我說:"那是...另外一隻手,對不對,約翰遜太太?""我正在想你要多久才會領悟過來。"她說著走進起居室,牢牢地關上身後的門,"漢克斯警官第一次到店裏來,告訴我你所看到的東西,我急急忙忙找了個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