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色。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桌椅,還有那盞明晃晃的白熾燈。
空氣中有一股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耳邊不時還有斷斷續續幾乎能把死人煩得醒過來的輕聲哭泣傳來。
——難道,他是在醫院裏?
撐住身下的床板,唐麟風試圖坐起身,但這一下用力卻讓他的渾身都劇烈地疼痛起來。
“麟風哥!”
隨著一聲驚呼,一個人影撲了過來。
“雲梵,”他忍著痛避開小梵伸過來的手,“我怎麼會在醫院裏?”
雲梵臉色蒼白,臉頰上猶有淚痕——這麼說,剛才在他耳邊哭個不停的人是她……在睡夢中,他還以為……
“你和我哥跟陳伯倫他們打得好厲害,看實在不行了,宋……”她頓了一下,“我就報了警。是警察把你和哥哥送到這裏來的。”
“雲超呢?”他記起來了,在他倒下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雲超不支倒地,那小子沒什麼事吧?
“他就躺在你旁邊呢。”雲梵連忙道,“你傷得比他厲害多了,可是你還為他擋了那麼多下……”眼淚再度滑落,她抬起梨花帶雨的臉龐,“麟風哥,都是我不好,你罵我吧……”
“我為什麼要罵你?”他不耐煩地說道,目光集中在身邊的病床上。雲超正閉著眼躺在那裏,雖然被包得像個木乃伊一樣,但至少呼吸有力順暢,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雲梵咬住嘴唇,再度忍下一口氣。
自從她發現自己喜歡上唐麟風以來,她也學會了——忍氣吞聲。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會對她這樣說話。父母、哥哥、老師、朋友、同學……在她身邊,哪個人不順著她,不愛護她,不以她為中心?他們這麼做,除了因為她的美麗與聰明之外,更因為她先天的疾病。
她當然知道這一點,也聰明地利用了這一點,使得周圍的每個人都成為了她的繞指柔。
——除了他。
本以為,今天邀請陳伯倫以自己男朋友的身份參加晚會,會刺激到唐麟風。他也果然受到刺激了,卻並不是因為他倆的關係,而是陳伯倫說到那個女人時候的語氣……
過分!
難道那個笨兮兮的,成天隻知道裝可愛的傻女人在他心裏已經開始重要起來了?
不可能!——隻要有她在,她就絕不會讓這種可能性成立!
低下頭,小心地不讓唐麟風看見她打量他的目光。
他是她見過的最冷漠,最無情,同時也是最酷的男孩。當然,學校裏那個叫袁景謙的學生會主席也曾一度引起過她的注意,但是,他太溫和,太完美,也太沒個性了。
隻有唐麟風,他冰山一樣的拒人於千裏之外,才能引起她的興趣和征服欲。總有一天,她會登上這座冰山,然後在山頂牢牢地插上她的旗幟。為了那一刻,她現在所受的任何氣,所忍下的任何委屈,都是值得的。因為,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
——她會叫他加倍付出。
“現在幾點了?”安靜了片刻之後,唐麟風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雲梵連忙看看手表:“晚上十二點了。”
他猛然坐了起來。
“麟風哥!你……”小梵連忙上前扶他。
揮開了雲梵的手,唐麟風在一陣頭痛欲裂中緊緊抓住床沿,不讓自己倒下去。
盡管渾身疼得就像快散架了一樣,他還是告訴自己——必須起來,必須離開醫院。
抓住床邊的鐵杆,他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拖著酸痛到幾乎都快不屬於自己的雙腿,一步步向病房門口走去。
他必須盡快趕回去。因為……
因為他答應過一個有著一頭鬈發和一雙大眼睛的討厭鬼,在今晚的十點和她見麵。雖然現在已經遲到了,可是,他還是必須出現在她的麵前……
他已經失約過一次,這次,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可嘉……失望了。
才走了幾步路,他卻已經痛得眼冒金星,渾身是汗了。隻要再走一步,就可以離開這間該死的病房了。
他的雙手終於握住了門把手。
與此同時,他雙膝一軟,跪倒在病房門前,再度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