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重重院落,我也能聽到宅內不斷傳出的淒厲而絕望的尖嚎。捂著耳朵亦擋不住聲聲慘叫,一聲聲,沒有完結的時候,分秒如年。我坐在馬上,恨不能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將一切摒除在腦海之外。
待整個院子陷入死寂,一匹馬從大門奔出,騎兵對我道:“司長,隊長叫司長進去。”
我緊緊抓著韁繩木然地看著他的嘴巴開合,能聽得到他說的話,拒絕工作的大腦無法領會話的含義。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身邊響起:“你回複隊長,司長負責外圍,不進去。”
崔九昀!我扭頭看去,果然是他,混在塗金山留下的保護我的那二十個人中,此前我一直閉目拒絕接受眼前發生的慘劇,沒有留意他就在身邊。
聽了他的話,傳令騎兵調轉馬頭,奔入大宅。
崔九昀看著我,一臉的悲憫。
我想哭,想說是我的輕率任性造成眼前慘劇,我後悔了,卻說不出口。
當初聽說昊國某權臣為私利製造滅門慘案,連繈褓中的嬰兒也不過,我出於義憤,起了幫助羅天寶,嚴懲凶徒的念頭。易九天勸過我,剛進昊國根基不穩,應該低調隱藏實力,不要輕易豎敵。
我不聽,一來,易九天和崔九昀師出同門,我想看看他的本事;二來、太後選我入昊,不是讓我做溫良賢淑的和平大使,而是為魏國爭取利益切取昊國血肉的一柄利劍,送上門展示靖國公主囂張跋扈的機會,為什麼不好好利用?
易九天被我說服,做出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手段的決定。
計定之後,我不想來,出於義憤想伸張正義和親眼觀看一場殺戮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易九天說:“公主隻當是去見見世麵,看看我軍將士在戰場上麵對的凶險。”
我的心隨他冰冷的話語沉淪,凍結。我是一個自私無情的人,除了那一個人,魏軍還有誰值得我牽腸掛肚?他嘴裏的‘我軍將士’隻是一個人罷了。
“戰場上瞬息萬變,再英勇的將士也無法保證次次勝仗,無一傷亡。公主入昊宮後一切按太後娘娘的心意行事,太後娘娘會竭盡全力保證徐靜水的安全。”易九天淡然說。
他以徐靜水做威脅,我不能不來。來之前,我對自己做心理建設,這院子裏住的是權臣圈養的死士,是連繈褓嬰兒也不放過的惡徒,他們死有餘辜!真正麵對殺戮,我卻做不到淡然處之。
崔九昀緩聲道:“政治肮髒殘忍。你要去的地方沒有硝煙,隱含的血腥會這院中發生的多得多。你的一言一行可能關係到無數人的生命,當慎之又慎。一旦做了,就別悔。”
他說得容易,好好一顆人心變成鐵石心腸要多少鮮血鍛造?我抬頭看向大宅,宅內一道黑煙如烏龍直衝九霄,那是塗金山在毀滅罪證。
“走吧,時候已經差不多,該靖國公主出場了。”崔九昀說著伸手牽起我的馬韁,領著我及其它護衛往兩條街外的迎賓樓。
工部、戶部四位主管被打聽消息的百姓圍困,易九天便領著半夏等人來到迎賓酒樓。酒樓整個被包下,掌櫃和夥計留在後院不能進出,酒樓裏外站立的都是魏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