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天空,雨雖未停,此刻卻小了一些,由暴雨轉為了中雨,估計再過一會兒,會由中雨轉為小雨,料想這場風雨很快就會過去。明天,一定會有一輪紅日衝破雲層,散盡陰霾,讓光明重照大地。
我把目光從空中收回,憧憬地笑了笑,轉頭對圓分圓濟說:“咱們必須把這身僧袍脫了,找幾件俗家衣服換上,再找幾頂帽子戴上……”
“為啥?”我話沒說完,便被圓分打斷。
我看了他一眼解釋說:“為了改頭換麵,偽裝自己,那些放火的人,目的是想燒死咱們這些和尚,如果咱現在穿僧袍走進鎮子,一定會給他們盯上,咱們在明,他們在暗,沒等咱們摸清他們,他們已經鎖定了咱們,說不定還會對咱們先下手。”
聽我這麼說,圓分圓濟兩個同時點了點頭。隨後,圓分提出異議,他說:“大師兄,你說的是沒錯,俺們都聽你的,就是……咱上哪兒找俗家衣服?想花錢買咱也沒錢,都給燒光了,咱現在除了這身僧破,啥都沒了……”
“這個好辦。”我衝他笑了笑,接著說:“去趙莊,找趙大寶幫幫忙。”
“找他?!”我說出“趙大寶”三個字,似乎讓圓分感到很意外。
“嗯,就找他。”我篤定說:“再怎麼說,咱也救了他兒子一命,咱算是他們家的恩人,雖然收了他們十萬塊錢勞務費,但咱現在落了難,求他給咱買幾件衣服,我想他應該不會被拒絕,再說他們家財大氣粗不缺咱哥仨這點衣服錢。”
“行,你說咋辦咱咋辦,俺們都聽大師兄的!”圓分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肥大的身子,看樣子已經準備動身了。
“南無阿彌陀佛……”圓濟念了聲佛號,也從地上站了起來……
長話短說,我們三個冒著雨,摸黑走了十多裏山路,來到了趙大寶家門口。這時的時間大約在晚上九點多鍾,雨還在下著。趙大寶家亮著燈,房間裏有熒光旖旎,時明時暗,看樣子正在看電視。
抬手摁了幾下院門上的門鈴,給我們開門的,是趙大寶的老婆。
這是位三十多歲,衣著時髦,身材豐腴,長相還算風韻猶存的女人。她當時聽到門鈴聲後,打著一把雨傘出來,嘴裏埋怨著,誰這麼不長眼,三更半夜下這麼大雨還來串門兒。
就在她打開院門的霎那,天空陡然劃過一道閃電,如利劍出竅般耀眼,無以倫比的光華瞬間照亮了四野,同時,赫然拉長了院門前我們三人的身影。
趙大寶老婆借著一閃而逝的電光中咋看一眼,隻覺得門口仿佛站著三頭索命惡鬼,一黑煞,一胖獰,一瘦魘,接踵而來的一聲驚天滾雷,讓不曾提防的她,在雙重震懾之下發出啊地一聲尖叫,雨傘丟落於地,雙腿顫抖,整個身子隨之癱倒在地。
見狀,我忙上前扶她,她卻嚇得大呼小叫,失心瘋似的,嘴裏不停說我們是鬼。我們三個對視一眼,麵麵相覷。
趙大寶聽到動靜從屋裏衝了出來,看到我們也嚇了一跳,但他畢竟是個男人,膽子要比女人大上一些,他哆哆嗦嗦問我們,想幹啥。
這話問的,讓我和圓分一陣心寒,剛救活他兒子這才幾天?他們夫妻好像已經不認識了我們似的。
後來我們才弄明白,寺院著火的事,像場快速蔓延的瘟疫,在一天之內傳遍了十裏八村,而且傳言中說,金燈寺裏的和尚沒一個活下的,全被大火燒死了。
這時我們出現在趙大寶門前,他們夫婦看到我們有如此反應,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我費了好大一番唇舌,話裏真中有假、假裏有真的蒙騙一通,這才消除了趙大寶夫婦的疑慮。隨後,夫婦兩人熱情地把我們引進屋裏,趙大寶嘴裏不住奉承我是活佛再世、法力無邊。好像,就因為我沒被火燒死才顯得“活佛再世、法力無邊”似的。
趙大寶的兒子趙傑在學校住校,家裏隻有趙大寶夫婦兩個,他們忙活著給我們弄了一大桌吃的,又在二樓為我們鋪了三張臨時床鋪,留我們住宿。這讓我們師兄弟三人很受感動。
說真的,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們一天一夜都沒吃東西了,之前因為傷心過度不覺得餓,現在情緒穩定下來,看到一大桌可口的食物,我們三個都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放開肚皮,放下矜持,一通碟碗交響風卷殘雲,吃了個昏天地暗。
虧得趙大寶家裏冰箱存貨豐碩,要不然他得連夜冒雨出門了。
席上,趙大寶拿出一瓶好酒,陪我和圓分喝了幾杯。酒水落入愁腸,使人哀中帶傷,想起燒毀的寺院,和那些無辜慘死的僧人,圓分借著酒勁兒,又哭了。而我,想起自己的爺爺,自家的祖墳,心情低落猛抽幾杯,很快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