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衝霄道:“十八大些,十九差些。六歲上時與爹娘離散,一轉眼十二年多些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二月十七,恐怖毒息如霧般封困整座義天城,城外是難以計數的凶獸。”
任壁歎道:
“都是苦命人,紗兒與她親爹生死分別時不到四歲。十二年前,我四十六,正值壯年,是仙海城巡界衛軍百禦長之一,九月初一,帶著麾下百人去城外六十裏的臨江村,接替同僚在那兒駐防巡界。臨江村不大,人口不多,地勢也不緊要,卻正好處在魔皇禁地江域上遊與非禁地江域的分界線附近。
為保魔皇禁地的安寧,也是為防不知情的外城人沿江岸誤入禁地惹下事端,衛軍一向是百人常駐,三月一輪替。當時附近石林山上有個七將宗,雖非正道可也沒什麼惡名,所以臨江村算是相當安全的地方。九月初四,下了一場大雨。九月初五清晨,天降大霧籠罩石林山方向,當時我不知道那是彩瘴毒息,一心隻想不是江上起霧飄了過去,就是山裏雨後潮濕生霧,便照常帶隊出村巡界。
巡到江邊時,山邊那霧向禁地這彌漫過來,我們在霧裏沿江岸行走不到十丈,忽有十餘人倒地不起,氣息全無,可神色上仿佛就是在沉睡,毫無異常。我這才明白霧有問題,急帶人退離江邊。這時,又有十餘人倒地斃命,狀況與之前一般無二。狄爺,這隻彩瘴毒息看似輕緩無害,可一旦發作就絕無解救可能,偏又令毒蝕人毫無痛苦,不知與義天城那隻是否相似。”
狄衝霄壓下心中的激動,輕輕點了點頭。
鐵壁接著道:
“恩人曾說每隻彩瘴毒息都有獨屬於它的奇異之處,自此來看已是十有四五,能對狄爺有所幫助,我心中略安。毒息不明,我不敢收斂遺體,帶著餘下人回返臨江村,一邊安排村人逃難,一邊取出料庫收存的化毒靈食服下。忽地村外湧來百餘黑紋雙尾蠍,三對將獸統禦。
我是經由飛神靈液強啟覺醒的增幅神係滅神師,戰神境六品,神魂是常見的倍體增幅類,算不得什麼強手,可對付它們一人就夠了。我讓手下護衛村人先行,獨自在村外往來阻截,哪知凶獸越殺越多,最要命的是,我體內毒息在神光大幅消耗下發作了,雙眼視物有如厚紗遮擋。危急間,毒霧終於飄了過來,獸群驚駭四散,我借此脫身。
正跑著,忽地聽到不遠處有女人哭聲,就此改道尋人,問了才知道她是石林山上的山民,今早有人發現霧氣有異便相互示警逃難,卻又遭遇獸襲,在慌亂中與丈夫女兒分散。見我體繞神光,她便抱著我腿求我救她丈夫女兒。她讓我想起了母親,當年也是一樣地求人去救父親,卻沒人答理。情之所感,我又自知命不長久,便豁了出去,以神光護體,背著她衝進毒霧中。”
鐵壁到此話音暫停,微偏頭看向身邊的鐵惜紗,眼中滿是傷感與緬懷,也不知是想起了她的母親,還是想起自己那在悲憤哀絕中早逝的母親。
眾人嗟歎不已,皆是想明他為什麼神係覺醒擁有神光之後還甘願做一名微不足道的衛軍百禦長。
過得一會,鐵壁自回憶中回過神來,輕歎:
“如今總愛想從前的事,諸位莫怪。那日我背著紗兒她娘衝進毒霧中,在四散亂奔的凶獸群中邊殺邊行,終在一片山窪地找到四十餘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其中一個正是紗兒她爹。他將女兒塞在一個地坑縫隙裏,用身體堵死坑口,奇跡般護住女兒,也令她沒有吸入多少毒霧。我救上紗兒綁在身上,見毒霧正向仙海城飄漫而去便橫下心賭命,以神光阻隔毒霧,向相反方向衝去。
我的判斷沒錯,越往反衝,毒霧越薄,凶獸也越少,眼看就要翻過石林山時,體內毒息暴發了,掙紮著又行了十數步後倒在一顆樹旁昏死過去。等到清醒過來時,已是躺在一輛車上。我雙目毒蝕失明,昏沉間感覺到車停了下來,聽到兩人來到車內,一男一女。那女的說:‘笑哥,我們躲在禁地一月,得天之幸找到九瓶寒焰絕瘴,此物是當年極炎魔雕琢出的奇絕焰毒,專克各類毒瘴。以你的實力,隻要服下九瓶,不難盡去毒息。’
那男的道:‘阿貞,我的命本就是從老天爺手裏偷回來的,這些年有你陪著已是別無他求。這漢子實力不弱,若非要護著那母女倆,逃生不難。此等義烈之人,我若不救,縱是毒息盡去,往後又有何麵目生於天地之間。我有五瓶壓製毒息就足夠了,這漢子毒息最重,分三瓶於他;那母女倆得他護住,毒蝕極微,一瓶分做十份,各服一份就可化去毒息。你雖不懼毒息,可八翅彩瘴非同非常,剩下八份你服下吧。’
那女的見他堅持,便同意了,又不甘笑罵:‘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麼一個蠢蛋。’那男的笑道:‘誰讓你精靈得神懼鬼愁,也就蠢蛋敢娶你當老婆。’我這才明白救命恩人是一對夫妻。狄爺,不知令尊令堂名諱中可有字音同笑與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