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這片汪洋之中,成為海怪魚類的食物,似乎是不可能改變的結局了。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來,他曾經無數次麵臨像現在這樣距離死亡隻差半步的境況,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令他心生感慨。
或許是因為他覺得這一次完全沒有了生還的機會,腦海中才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諸多念想。他知道人在死之前,總是會留戀很多事物。
他簡單地回顧了自己的一生,從懂事以來,他就不知道自己是父母是誰,他被白雲城掌門李天權在山道上撿到並帶回了白雲城。他修行不成,從小受盡欺淩排擠,躲到圖書室裏跟著陸老頭做清潔工作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卻又突遭變故。
受到諸多冤枉,失手害死至親,被師門追殺,最要好的玩伴反目成仇,九死一生地逃亡,顛沛流離於世……如果說世上的苦難有十分,那麼從白雲城變故直至今日這十來年的時間裏,他已經嚐了七八分。
孤獨,失落,焦慮,委屈,憤怒,沮喪,悲傷,痛苦,煩躁,矛盾,膽怯,絕望,憎恨,空虛……各種滋味無所不盡。
這一生中,也隻有與南宮雨兒相識相知,與幽蓮相遇相守,這兩段短暫的時光可說是美好的,但無一不是以遺憾和悲傷收場。
在他的內心裏,愛南宮雨兒終究要更多一些,更深一些,南宮雨兒對他來說更為真實一些,就像他身上的一塊肉,稍有不適立即可知。
跟南宮雨兒朝夕相處,采藥煉丹,研習法訣,是他最為難忘和懷念的經曆。
毋寧說,在南宮雨兒香消玉殞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經死了。後來苟且求生,不過是為了心中那一道執念。
那是李天權臨死前給予他的執念,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他從未向任何人說起,李天權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他也從未提過。
但那一句話,始終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這一次,終於是要放下了,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倒讓他更為輕鬆坦然。
上一次懷著這樣的心境,是南宮雨兒毒發身亡,他身份暴露逃出南宮世家後,在山道上被眾多高手堵截的時候,當道印真人將他擊暈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沒想到還是活了下來。
葉沉星的靈力終於消耗殆盡,包裹著身體的氣泡漸漸地消失,冰冷刺骨的海水瘋狂地湧向了他。他全然不顧,因為這些對他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他仍舊默默地回顧自己過往。
道印真人和那老道士沒有殺他,隻是將他囚禁在海外的一個荒島上,用意何在,他至今仍不是很清楚。如果說是為了不讓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他的名義來為非作歹,那麼又跟是否將他囚禁有什麼關係呢?
一直以來無論他在什麼地方,在幹什麼,還不是有人以他的名義為非作歹?
道印真人將他囚禁,或許隻是要證明那些惡行當真不是他所為。說到底,就連道印真人這樣的高人也不盡相信於他。
被囚禁的那段不算漫長但也不能說短暫的時間裏,葉沉星倒是過得很平靜舒適,仿佛重獲新生一般。假如能夠就此改頭換麵,隱姓埋名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未嚐不是好事一件。
他抱著這樣的心態,度過了不知多少時光,漸漸擺脫了南宮雨兒離世的陰霾,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
然而,莫名的變故又突然降臨,打破了難得的平靜,卻也使得他在偶然間與幽蓮相遇。
也許他與幽蓮之間的患難見真情算不上刻苦銘心,在他心裏幽蓮的份量也確實不如南宮雨兒那般重,但他的心裏實實在在是有她的,也實實在在想要跟她終生廝守。
如果能夠在荒島上度過餘生那該多好,可為何幽蓮要不辭而別?
想到這裏,葉沉星在心底暗暗地歎了一口氣:“唉,如今這些疑問是無法得到答案的了,隻盼蓮兒安然無恙,我們的孩子平平安安……”
幽蓮離開時尚懷有身孕,葉沉星不免為此憂心起來,同時又懷著深深的遺憾。
最後一絲靈力終於被耗盡,精疲力盡之下,葉沉星變得比平常人更加脆弱,在窒息中漸漸流失生命,意識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