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春背著林夢然在地道裏前進。她身上沒有錢,也不敢去醫館。萬一林府發現她們逃走了,一定會派人來找的,留在醫館不算安全。最好是能找個地方躲上一晚,等天明開城門時混出城去。而她一個小丫鬟做不了那麼多,迫切地希望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來幫助她,再三考慮下,這個人選隻有柳明淵了。
林夢然感覺自己正靠在一個溫暖的物體上,移動的速度不快,甚至是有些吃力的。她奮力睜眼,從眼縫中看到了模糊的人影,虛弱道:“菱春……?”
“小姐,是我,你放心,我們就快出去了!”菱春安撫道。
林夢然精神不濟,昏昏沉沉地又迷糊了過去,虛弱狀態簡直讓她吃足了苦頭。
城北。
一座簡陋的木屋內,燭火如豆,彌漫著淡淡的墨香。柳明淵站在桌前,執筆沾墨,準備畫張新作。最近一段日子裏,他經常與林夢然相會,對這位奇怪的林府小姐,他逐漸有了些了解。在街坊鄰裏的口中,她是個不受歡迎,處處比妹妹矮上一頭的人,但他認為她挺有意思的。不在乎禮法,有不錯的見識,會認真聽他說的東西,學畫的時候對一遍遍的練習也不會感到不耐煩……他很久沒遇到過這樣有趣的姑娘了。
筆尖落在宣紙上,勾出幾道墨線,繪成朵芍藥的花型。柳明淵微笑著想,她什麼時候會再來呢?應該很快吧,到時候就能把這幅芍藥圖給她了。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柳明淵的思緒,他詫異地放下筆,不知道這種時間還有誰會來造訪。
“柳公子,是我,我是菱春啊。”菱春小聲在門外道,她語調惶急,帶著點抖音。
柳明淵趕緊開了門,菱春立刻閃進屋來,將披在自己和林夢然身上的布幔扯掉。
“這……!怎麼會如此?!”看到林夢然的淒慘樣,柳明淵呆住了。他很快反應過來,小心地將她放在床上,因為她傷的是背,所以讓她趴著。短短的接觸時間裏,柳明淵都能感到手中碰到的這個人體溫有多麼高,情況不容樂觀。
他伸手試了試林夢然的額頭,十分燙手,便用布巾沾了水,小心地給她擦拭麵部和雙手。
菱春取下林夢然頭上的玉簪,對柳明淵道:“柳公子,時間緊急,我現在來不及細說,等會兒自會解釋。小姐她的狀況很糟糕,差點被打死了,如果不能逃出去,等再回府,我不敢保證她會遇到什麼……你上次提到過些醫理,我也相信公子你,希望你能幫我照顧一下小姐,我馬上去當些銀錢來,雇輛馬車,我們會連夜就走。”
“胡鬧,你們兩個姑娘家能走到哪裏去?何況林姑娘受傷嚴重,你帶著她無法好好趕路,”柳明淵道,“我居無定所,走到哪裏便是哪裏,菱春姑娘要走的話,我就幹脆與你們一道,也好照顧些。”
“那就多謝公子了!”菱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往當鋪跑去。
從飄零的生活中積累了些治病經驗的柳明淵打開自己的包袱,前幾天購置的常用藥品正好派上了用場。他性格灑脫,不過也還沒灑脫到褪下人家姑娘衣裳敷藥的地步,便將口服的補氣治傷藥兌了水喂她喝下。
林夢然難受的表情好過了些,看她緊蹙的眉頭鬆開了點,柳明淵緊揪著的心也放下來了,長出來了一口氣。他坐在床邊,低頭注視著她的麵容,莫名地覺得自己有點心疼。
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好像在很久遠很久遠的某個時空中,他就曾與她相遇過。古人說的一見如故就是這樣的情況了吧。所以對她的接近,他沒有抗拒,同時心裏也有點隱秘的快樂。但現在,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竟傷成這副模樣……他起身,利落地整理起東西來,為等會兒的離開做準備。
而這時,林府中亂了起來。
“什麼?人不見了?!”林遠安坐在堂上發火,“你們是怎麼守家族祠堂的,一群飯桶!這麼大兩個人都看不住!”
五名家丁跪在地上,誰都不敢多說一句。他們心裏覺得冤得很,先前菱春對他們求藥,他們是沒人理會,可過了一個多時辰後,有人心中不安了。大小姐總是大小姐,萬一真死在了裏麵,難說日後老爺不會找他們算賬啊?於是他們合計了一下,偷偷弄了點傷藥,進去給菱春。哪知道這一看才傻了眼:祠堂裏一片狼藉,林夢然和菱春都不見了!
菱春走的時候在密道內放下了機關,於是他們都不明白好好的人是怎麼從裏麵消失的,以為是鬼神作怪,嚇得立即把這件事上報了。
“老爺息怒,她們倆又能跑到哪裏去?府裏找不到,那就去府外找找,一定能找著人的。”大夫人端了杯茶給林遠安,叫他放寬心。
林遠安抿了口茶水,臉色黑如鍋底。別人不知道林夢然主仆是怎麼消失的,他卻是清楚。祠堂裏有密道的事他聽祖上提起過,除他以外,就連大夫人都不知道有這回事。那條道是林家先人為後代子嗣建造的,指望在林家有難的時候能救下一兩個子孫。林遠安從未啟用過那裏,多年來,他幾乎忘了它,誰料被菱春陰差陽錯地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