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下來，草廬裏顏籍抄書抄了一天，十卷書還剩最後一卷沒有抄完。因為盤腿坐著時間太長，他的兩條腿差不多都已經麻了。而且忙著抄書，他也一天沒有吃飯，這個時間肚子早就開始提出抗議。索性起身點亮了油燈，提燈到東邊廂房做飯。
剛出了房門，便隱約聽見有腳步聲在朝這裏走來，天比較黑，看不清那人的長相。為防萬一，顏籍從院子裏拿起一把鋤頭，然後高聲問道：“是誰？”
來人並沒有出聲回答，而是繼續慢條斯理的向著草廬走了過來。
顏籍聽著腳步聲依舊有條不紊，大致猜到是老師回來了。他放下手中的鋤頭提著燈走了過來，借著搖曳不定的燈光，看到果然是老師回來，連忙上前。喝了一下午的酒，曲陽的身上酒氣比較重，顏籍伸出一隻手準備攙扶老師。
曲陽卻擺擺手表示不必，回來的路上吹了吹山風，酒意已經散去了不少。顏籍走近了身，看到老師雖然身上酒氣比較重，但神誌清醒毫無醉態，便打消了攙扶的念頭，默默跟著老師回草廬。
夜裏無風，草廬周圍顯得格外安靜。顏籍察覺到今天的老師有些奇怪，往常他和好友下山喝酒，歸來必然是披頭散發放浪形骸，趁興而往，盡興而歸，回到草廬便早早休息。可今天老師從山下回來，雖有酒氣但衣冠整齊，回到草廬也並未立刻休息，臉色也比以前嚴肅許多。
想了半天顏籍也沒有揣測出老師此時心裏的想法，索性便不再去想：若老師心裏想的事與我有關，他自會告訴我。
“你到我房來，我有話要和你說。”進了院子，曲陽對顏籍說道。
果然是有事，顏籍默默的想著，一言不發的跟著老師進了房間。
曲陽的房間和顏籍的布局相差不多，主要區別是曲陽的房間要大一點，多了兩個書櫃，兩間屋子都是一般的樸素。
到了屋裏，曲陽坐到床沿上看著顏籍問道：“你上山幾載？”
“回老師的話，顏籍六歲時隨老師上山，如今已有七載。”
“為師教你的，你學會了多少？”
聽到老師這麼問，顏籍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兵道，策論隻是通曉，尚未通達。馭下，權謀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詩詞，歌賦雖抄刻不少，卻一竅不通。”
聽到顏籍回答，曲陽撫須欣慰道：“未經實踐，如何通達？詩詞歌賦，不懂也罷。且你年歲尚幼，應多讀書而不求甚解。如此看來，我山中已無你所求之學，那你明日準備準備就下山吧。”
“是，師……唉？下山？老師，我沒聽錯吧？”聽到老師讓自己下山，顏籍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頓了一下有些遲疑的問道。
曲陽沒有理會顏籍，而是繼續說道：“上月燕王歸天，新王登基，四方諸侯皆不尊朝禮，此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如今先王剛逝，新王初臨，內政不順，外政不穩，四方諸侯欲相爭必有所動作，此乃天下大亂之兆。”說到此處，曲陽抬頭激動的看著顏籍“大亂之世，正是我等飽讀書牘之人大展拳腳之時。為師年事已高，雖仍有留名青史之心，卻已無玩弄乾坤之力。昔年我悉心教導於你，便是想著有朝一日，你能替我成就一番功名偉業。如今時機已到，我怎能繼續留你枯坐深山，寶物蒙塵？”
顏籍曾經不止一次的聽老師說他當年在王畿為官的經曆，也不止一次的感受到老師壯誌未酬的遺憾。然而隻有今天的一席話，他才感受到老師對自己的期望如此之大，竟是將他一生的抱負都寄托於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