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3)

整棟樓越發的安靜,就連往日裏輕佻的皮鞋聲,也都隱匿了下來,就像沉浸在黑暗中的亡靈。

聲音一點一點的在我四周減少,藥量也悄無聲息的回到了比原來多兩倍的程度。

看來我注定是要死在這裏了!

石先生答應給我找的論文原稿還沒有送來,這不像他往日裏的作風。

麻木病態的身體需要更多睡眠時間,可噩夢總是會拉扯著我,意猶未盡的一遍又一遍。讓我深刻體會到來自潛意識中最禁忌的恐慌。

今天的天氣還是好了些,晨光如晶瑩的石英,將照亮的地方都凝固起來,沉重中又有一絲輕佻。

吱的一聲推門,實習護士走進。

飯菜的香味對我已經沒有了什麼吸引力。對生存的期待渺茫,對死的渴望如潮蔓延。或許我真的應該放下這一切,一次吞食大量的藥物,安靜的死在這裏,完成我的人生終章。可轉念想來,這樣死去真是對自己的一種不忠,一種褻瀆。我的靈魂應該更為強大和堅強,麵對靈魂所帶來的,即便不能完整的帶走,也應該回歸到它原來所在之處,這樣我也能夠在我靈魂飄渺之時正視我的墳墓,不至於顯得空洞.....

“高醫生,高醫生?”實習護士不斷的小聲叫道。“您該吃飯了!”

我轉頭看去,今天的她尤其漂亮,加之潔白的護士服,更顯得是那麼的嬌柔。我不願相信這場陰謀之中也有她的角色,可僅僅是不願相信而已,並不會改變什麼。也許是她幫我處理了那麼多繁雜個人事務,讓我產生了好感也說不定。

“先放那吧,我這就穿衣服起床!”

也許這一切都可以改變。我並沒有寫過那篇論文,我隻是一個安安靜靜的普通人,一個高檔療養院的精神科醫生,工作了幾年之後明媒正娶了這位護士作為妻子,大兒子漸漸長大,小女兒還在熟睡,那條狗亢奮的奔來跑去,那隻貓慵懶的躺在夕陽的餘暉中。也許夫妻兩人會有爭吵,可日子總是那麼美滿。一切都安安靜靜,就像一顆倔強的種子在適宜的土壤下茁長成長。雖然看不見成長的一絲一毫,但能夠從主幹的成長軌跡中端詳出幸福的模樣。

真愛難道不就是這般模樣嗎?

那我們苦苦追求的真愛又是什麼樣呢?廉價到可以直接用金錢來買到,直到被我們平凡的幸福湮滅。

愛是無價的,現在我才漸漸明白!

洗幹淨的換洗衣服依舊放在那個位置。她見我很是消沉,也就沒有多說什麼話,最後微微一笑就離開了!

我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想著看過的日記,那種夢境真是讓我大吃一驚。清晰準確而且又符合夢的本質,又像是可以操縱的夢境,而夢的最後卻都是死亡為結局的悲劇。仿佛是為了讓故事顯得更加深刻,可能也是高天誌他充滿想象力的杜撰。

當然我是不相信這些都是他杜撰來的,畢竟如此龐大和跳躍式的場景轉換可不是隨便想能夠想出來的,肯定會有一定的所見所想。

等候石先生的時間總是無比漫長,像是下一秒他就會出現,可直到下一秒的來臨,卻一切照舊,並沒有什麼異常。也就是在這一分一秒的等待中耗費了我大量的體力。

我從口袋裏掏出撕下來的日記,繼續看去,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斷的在我麵前閃耀,我捉摸不透,字跡也開始變得混亂,可能是藥物帶來的副作用。一切顯得是那麼的魔幻卻又真實。我努力的揉揉眼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也就這眨眼的功夫,黑壓壓的字跡完全模糊,就像是沾了水一般,其上的墨跡完全攤開,如同一張後現代的水墨畫。我大吃一驚,如此珍貴的東西怎麼能夠毀在我手中,趕忙用手擦拭,可是水漬已經存在了好久一般,已經凝固在上麵。紙張上因水漬產生凹陷凸起也成為一種無言的證明。

正當我懊惱之時,卻看到這片模糊的水墨中間有一段話還是無比的清晰,我如此看了過去,竟然是一句完整的話,語氣正像是石先生的那種無法抵抗的質問。

“高先生,您這幾日過的好嗎?”

我緊接著看下去,水墨就像池塘上的荷葉被撥開,池塘中的一切都赤裸裸的暴漏在眼球上。

“據我所知,你的手稿已經被陳主任鎖在辦公室的保險櫃內。短時間內很難拿到,但我說到的就一定能夠做到,等我拿到手後一定親自奉上!”

這種單方麵的通知讓我更加哀愁!向來也是,每次出現當麵的通知總是伴隨失落和惆悵,很少會出現激動和興奮。想其第一次查到的高考分數,想到被上司單獨叫入辦公室苦口婆心的闡述那個崗位不適合你的原因,想到女友義無反顧的衝入別人的懷抱.....

我將那張紙放在一旁,水墨也似魔法般通通退卻,顯露出日記中本來的模樣。

既然如此,我應該想想對策,不能再這樣被動了。現在我還是相信石先生的承諾,再見我的時候我一定會拿到那些手稿,若是如此,我現在就死了的話石先生肯定會出現,那麼那些文稿也都會帶來,也都會出現在我的身邊。可我安靜的死在這裏又有誰知道,即便文稿被送來又能怎樣?一切都會變得悄無聲息,在安靜處腐爛。

也許還有更好的方法,既然論文就是我所寫的,從證明到結論我都可以重新推導和驗算。當然,那些關鍵性人物的實驗結果也都在那堆文稿之中,現在我是不可能去找實驗人員再將實驗進行一遍。反正這樣也不是太容易,不過總比成天閑在這裏要好的多吧!

想到這裏我也發現了另一個問題,就是紙張和筆怎麼開口要,他們也不是傻子,一定能夠猜到我的意圖,我想留下些什麼都是不可能的。現在手機也不在身旁,尋求外界的幫助就變的更加為難,即便手機在我手中,又能夠找誰來幫助我呢?

早餐後的時間我被拉去接受治療,先是注射藥物,配合口服,再被關到另一所禁閉室一樣的房間裏,一直停留到下午的四五點鍾。

他們的這種做法也是加快我的精神崩潰速度。

我沒有抵抗,就安靜的呆在房間之中,盤腿幾乎是跪坐在地麵上。寒冷和肢體的不適會讓我保持頭腦的清醒,不至於被長時間的虛無擊穿。如果按照他們所計劃的那樣,我是熬不過這年春天的,等萬物都沉浸於寒冷的死亡之中時,我的生命也就會走到盡頭,隨著枯竭的生靈一同沉入地獄,接受閻羅的審判。

狹小的房間內看不到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說就是一座小小的監獄,將我困在其中。

我從監獄被帶出來的時候,雙腿已經麻木,芝麻杆一般的雙腿似乎留不住肌肉一般,肌肉似乎下一秒就會從細小的骨架上脫落。

我根本就站不住,是由兩名保安扶著我,拖到房間內的床上,動彈不得!

實習護士也跟著我之後進入了房間內,看著我的樣子眼神中一絲憐憫快速閃過。轉而恢複到那種標誌性的笑容當中,而今天的笑容,其中便是增添了些憂愁。

“高醫生,現在躺著舒服一點了嗎?”她的聲音很是輕柔關切,這種類真的情愫讓我不能分辨這句話的真假。

“我躺一會兒就好了!”我也是這樣安慰自己道。

“我來給你揉揉吧,這樣也好的快一點!”說完,她根本就沒有經過我的同意,雙手輕輕的掌握力道,一點一點的給我的腿做著按摩。她手指上的皮膚所到之處,一陣陣麻意,血液也重新在那一點開始循環。

她的手似乎會有魔力一般,每一次的按壓都會重新激發我皮膚下的細胞,我又能感受到力量重新在我腿部凝結,這肯定是好事。

“沒想到你還會按摩!”我不由的稱讚道。

“要不然呢?”她衝我莞爾一笑,繼續說道:“要不然我怎麼能來這所療養院呢?您說是吧!”

療養院的嚴格規定我是早有耳聞,但是她也能夠精通這些可是讓我很驚訝,我以為她就是托陳主任的關係才得以進入到療養院來,主要是對我進行監督和看管的。“那你是通過正式招聘進來的嘍?”

她聽完我的這段話的反應沒有一絲慌張,依舊十分認真的繼續按著,就連手上的力道都沒有改變。“怎麼,你還以為我是托關係進來的?看來不給你露著一手你永遠都不會相信我其實是正式員工吧?”

原來她不是托關係進來的,這倒是讓我有些驚訝。而且都不僅僅是在於驚訝,我心中更是湧起了這樣一種想法:其實這些事本來和她是沒有什麼直接關係的,她是陳主任特意分配到這裏的,也許她現在知道了這些,可是不妨礙她心中原本存在的正義!可能陳主任所開的工資要高一些,也堵住了她的嘴!隻要默不作聲直到我死了以後,一切都會煙消雲散,並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