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小茹都看不過去了。
“大人也真是的……太過分啦。”
顏霜遲用手剝著瓜子,輕嗤一聲,“過分。”
“其實大人往常下了朝,都要在宮中待上一整天的。”
“是麼。”
“是啊,不到天黑絕不回府。”小茹煞有介事地點頭,“三年前大人從老家回來,那陣子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幾乎不吃不睡不見人,就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讓皇上大怒,罰了南陽王大半年俸祿,還收回了南陽王的西營統領權。”
這家夥果然……一點都不吃虧的啊。
“從那以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顏霜遲用瓜子殼在石桌上劃著字,聞言稍稍一愣:“他以前……是什麼樣的?”
小茹蹲在地上托著腮,似乎回憶得十分久遠。
“大人其實沒什麼架子,對府中下人一直都很好,以前嘛,他特別愛笑,健談爽朗,看上去似乎有些風流紈絝,其實時間久了便會發現,很難有什麼人和事,真入得了他心裏。”
“是麼。”
瓜子殼碎了,那字還沒寫全,顏霜遲幽幽歎了一聲,鬆開手。
“嗯,後來大人就很少笑了,雖然對我們還是很好……我們都能感覺到,大人過得一點也不開心,眼睛裏都沒有光了。”
是啊。這些日子以來,她也發現了。
他的目光裏,總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這些,所有,全都是自己的錯。
“小茹,你說,如果一個人那麼那麼恨另一個人,還會有可能原諒她嗎?”
小茹思索了一陣,道:“我沒有恨過一個人,可是如果我特別喜歡一個人,不管他做了什麼,我最終都會原諒他的。因為,喜歡是不會改變的呀。”
喜歡,是不會改變的……
那如果不喜歡了呢?
如果不喜歡了,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吧。
“小茹,我要出府了。”
“……顏姑娘?”
……
密密麻麻的漳河治理規劃文書,寫完已是月上梢頭。
桌子一角還放著那丫頭寫的字,歪歪扭扭,毫無美感,他不禁唇角一彎,拿過來又看了幾眼。
真的是太難看了。
他打開第二層抽屜,邊嫌棄著邊放進裏麵。下麵壓著一張雋秀字跡。
山海不可平。
感覺有點餓,他起身打算去膳房看看,走到門口的時候,差點踩到地上的東西。
他驀地停下腳步,將碎成兩半的玉墜子撿了起來。
是她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塊,應該是跑出去的時候不小心掉了。
他歎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收起,也不知怎麼的,就往那間最不該去的院子走去了。心裏湧起一絲後悔的時候,雙腳已經站在那屋門口。
小茹點好蠟燭出來,正看見了蘇漾。
“……大人,顏姑娘她——”
蘇漾抬了抬眼,“睡了麼?”
“沒,還沒……”小茹吞吞吐吐一陣,說了實話,“顏姑娘傍晚就出府了。”
眼看著天黑下去,蘇漾皺眉:“還沒回來?”
“……她沒說回不回來。”
“什麼意思?”
小茹閉了閉眼,視死如歸地開口道:“大人,顏姑娘好像很難過,大人總說要她走,她許是真走了。”
手掌被碎玉膈得生疼,心底一陣千回百轉的淩亂。良久,他隻淡淡地說了句:“你退下吧。”
小茹欠了欠身,離開了。
蘇漾轉身回院中央,在石桌旁坐下。
風很涼,月色蒼白地灑在石桌邊緣,那裏仿佛有一些淺淺的細小的字跡。
所愛隔山海,山海猶可平。
還有,少了一個點的“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