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是想不顧一切地飛到他身邊去的，卻隻能低頭數著地麵上的格子，一步一步地走。微微顫抖的指尖藏在寬大的袍袖中，虛握又鬆開，再緊緊地嵌入手掌心，無意識攥住的袖子裏襯漸漸被汗水浸透。
他的手心幹燥，卻也很涼，在她伸手的那一瞬就堅定地握住。
她望著他莞爾一笑，然後一起跪下。
“微臣與公主兩情相悅，求皇上，太後娘娘成全。”
顏霜遲心底一陣酸摻著一陣甜，情緒交雜。
其實蘇漾和她正好相反。
不了解她的人，都會說嘉寧長公主是個不好相與的主子，任性又龜毛，脾氣不好，動不動就懟人。可了解她的才知道，她其實心軟得不行，尤其見不得自己人受委屈，有時候話說得越難聽，越是為了掩飾心底的波動，繼而愈發讓外人以為任性跋扈，絕非善類。
蘇漾這個男人，亦是表裏不一。泛泛之交都會覺得他素來性情溫潤，待人謙和，從不隨意與人發生口角，哪怕是爭執，也總是溫吞吞的以理服人。連府裏的丫鬟小茹都曾經說：我們家大人沒什麼架子。
其實這個男人，心裏的包袱和架子大著，說是睥睨天下的心性也不為過。
他有這樣的資格和魄力。但身處朝堂高位，均被他掩藏在棱角盡斂的外表之下。鮮少有人能體會到他的清高自傲，骨子裏的不卑不亢。
而此刻，他牽著她的手，虔誠地跪在大殿之中。這是自她認識這個男人以來，第一次見他在朝拜之外的場合，對人行這麼大的禮。
不止因為麵前是大渝的君主和太後，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她的母親和弟弟。
蕭明玉繃不住笑意，頭頂金冠上的流蘇都在發顫：“阿姐和相國……好！真好！”
卻聽太後沉沉喚了一聲：“皇帝。”
蕭明玉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母後？”
太後微垂下頭，輕撫著戒指上的祖母綠寶石，緩緩開口：“相國是我朝股肱之臣，得皇帝寵信，也為我大渝殫精竭慮，勞苦功高。這些年來，是哀家有失考慮，竟未顧得上給蘇卿尋個合心合意的妻子。”
“母後。”蕭明玉道，“這下可不是正好？幸得阿姐回來，才讓蘇卿等到了如此好的姻緣。放眼整個大渝，也沒有誰比蘇卿，更配得上阿姐了。”
“皇帝，這宗室子女的婚約，哪有你想得這麼簡單。”太後緊皺著眉頭，“蘇卿要娶妻，王公大臣家的小姐，宗室郡王家的郡主該有多少？但南燕點名要的大渝公主，卻隻有一個。”
蕭明玉似乎沒聽懂，眼皮顫了顫，問：“……母後此話何意？”
顏霜遲卻是懂了，宛如晴天霹靂滾滾而來，一顆心陡然失重，跌落到穀底，連回響都沒有。
蘇漾神色擔憂地望著她，手指從她指間穿過，緊緊地扣住她的每一寸指縫。
“哀家的意思，皇帝還不明白嗎？”太後轉而望向顏霜遲，“寧兒，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