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十年鼎盛的京城相國府,終於變成了一座空宅。
一輛精致卻不張揚的馬車在城外官道上行駛著,不疾不徐,車輪下也沒有多少飛揚的塵土。
沒過多久,一名黑衣男子策馬跟上來,與馬車比肩。
馬車簾被掀開一角,裏麵的人問:“信送到了?”
玄嵐點頭:“回主子,屬下親自交到玉陽長公主手上,萬無一失。”
“那走吧。”
蘇漾放下窗簾,看向懷中女子熟睡的臉龐,目光深沉。
白芷猶豫半晌,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惑:“大人,咱們不是往西行嗎?這分明是南下的路。”
“先去一個地方。”蘇漾淡淡解釋,“以後咱們這裏,沒有大人,也沒有公主,記得了?”
白芷點點頭:“記住了,公子。”
她看了麵前睡著的美人許久,又問:“夫人什麼時候才會醒?”
上次蕭明珩來府中鬧的時候,其實她都聽見了,什麼墨罌粟,什麼無藥可解,但見這男人一路上氣定神閑的模樣,壓根兒也不像愛妻身中劇毒、藥石無醫的反應。
白芷跟了顏霜遲許久,多少也了解蘇漾這人的手段,細想了想便大致肯定,皇上和南陽王該是都被這人給耍了。
隻不過向來活蹦亂跳的公主,如今一睡不起,著實令她有些擔憂。
“該醒的時候,自然就醒了。”
蘇漾將顏霜遲放平在榻上,蓋了床薄被,一半折起來,覆在腰腹以下。然後他從腳底下的箱子裏拿出一個小木盒,打開,裏麵是粗細長短各異的銀針。
白芷心口一跳,捂著嘴驚呼:“大人!”
蘇漾不慌不忙,挑出一根,用特製酒液染濕的布巾擦了擦,情緒全無:“我知道改口有些難,慢慢習慣吧。”
“……公子,您這是做什麼?”白芷弱弱地問。
“解毒。”
白芷轉了轉眼珠子,牙齒磕著下唇,壯著膽子說:“夫人根本就沒中毒吧……”
不是問句,是微弱的肯定。
蘇漾睨她一眼,表情和語氣都帶著笑:“你這丫頭片子,知道什麼?”
這一笑,白芷心情便放鬆了許多,照實講來:“夫人早就說過,公子為人最最狡猾了,從來隻有您算計別人,放眼這天下,都不見得有人治得了您。公子這招,是不是叫做金蟬脫殼?”
“看來玄嵐教你教得還行。”蘇漾一邊在顏霜遲身上的數個穴位依次下針,一邊回著白芷的話,眉心微微皺起,“金蟬脫殼不假,實則是一箭雙雕。既為了我們自己,也為了皇上,但此等欺君之罪你若不爛在肚子裏,本公子可保不了你了。”
“白芷知道,一定不會亂說的。”她舉起手,一副發重誓的姿勢,“夫人是公子遍訪名醫,好不容易才救活的。”
蘇漾笑了笑,拔針,“希望這句話,沒機會用上。”
白芷乖巧地抿嘴點頭。
一個時辰之前,在京城的城門樓上,蕭明珩親自目送這輛馬車出了城。
他手中是一卷陳舊古書,藍色的書皮已經被他無法自製的力道捏皺,也被他指尖的薄汗浸濕。
“本王這樣做,是不是也很自私?”他似乎在問身後的心腹,又似乎是喃喃自語,“這一次是真的,永別了……”
千雁冷冰冰地看著自家主人落寞的背影,問:“您會後悔嗎?”
蕭明珩在城門上站到日落西山,也沒有回答她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