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婉珠緊緊跟在慕容雲霞身後,隻覺自己每走一步都有如行走於薄冰之上。她心中愈是期待,愈是惶恐不安。
此時,兩人已到了影梅庵之外。這一路走來,所見的都是荒草樹木,雜草沒過人頭,竟將這個破舊的庵堂掩蓋住了。倘若沒有人帶領,人們一定不知道在這樣的地方竟然還有一處供著佛像的地方,一定不知道竟然還有人生活在此處。
易婉珠心中頓覺也有幾分難受。她想問她,這些年來,她便是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嗎?這些年來,她便是懷著仇恨和憤怒藏身於這裏,默默地培養著一個殺手嗎?
而這個殺手……想及這裏,易婉珠卻不知是同情還是憤怒,不知道應該憤怒還是悲傷……
這一切,本來就和她有關。
慕容雲霞突然停住了腳步。她沒有往裏麵走,她似乎已不想走了。“影梅庵”三個大字破舊殘缺,大門上滿是蜘蛛網,落葉在門口堆積。
“他……便在裏麵……”慕容雲霞話的聲音像寒冬裏的冰。
易婉珠望向影梅庵。
“後院的東邊的客房裏……”慕容雲霞像一塊雕像般紋絲不動。
易婉珠衝了進去。
她進得庵堂來,隻見大堂中供著一尊巨大的佛像,這佛像看來已是斷過了身、首和手臂的,卻不知為何被人重又組在了一起。可是,縱使這石像重組,但它身上的裂痕又豈能消失呢?
她穿過大堂,到了後院中來。但見東邊的一排木房中,果真有一間是亮著燭光的。她心中大喜,正要衝過去,但走了幾步卻又停將下來。
她從未如此緊張過,此刻竟像是要赴一場生死之戰。可是,對於她這樣的人,縱是生死之戰又有什麼可怕?她怕的,是她這二十餘年來夜夜做的噩夢,她怕的是她所要麵對的人。
“他……他可願認我嗎……”易婉珠喃喃自語,隻覺這深夜的風未免冷得異常。
已不知自己在冷夜中佇立了多久,易婉珠此時打了個寒顫。她終於走到那房間門外,迅速舉起手就要敲門,但手猶舉到半空,卻又不知該不該敲下去了。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她發現自己好像老得有些佝僂了。
但她還是敲響了門。因為縱然她心中有萬分的不安,但她對這一刻的期盼已實在太久。
敲了數次,門內並沒有人回應。易婉珠倒退了兩步,心中想道:“果然……果然他並不想見我……這一黔…本來就都是我造成的……”
易婉珠心頭的悲傷湧來,雙目流下淚水。
正當她既悲痛又後悔之際,背後傳來了聲音。
“你是什麼人?”
易婉珠並不老。雖然她已不是當年的“辣手狐狸”,但這些年來她畢竟也有練武,身為雲嵐山莊的女主人,倘若她是一個普通的女人,雲嵐山莊恐怕也不能維持這麼多年的實力。
但這一刻,她竟連背後有人走來也不知道,而且這個人走過來的時候並沒有使用輕功。
易婉珠猛然轉身,隻見段允劍正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她竟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隻是心中百感交集。
段允劍微微皺眉,道:“是你?請問雲夫人來此處有何指教?”
易婉珠笑了。她的笑容被她的淚痕掩蓋住了幾分,但這樣的笑容,她這一生以來實在太少太少。她趨向前去,伸出雙手要去握住段允劍的手。
段允劍疾退幾步,道:“這是何故?”
易婉珠又哭又笑,終於止不住道:“劍兒……我……我是你娘親啊……”著,淚水更是傾泄而出。
段允劍已是完全怔住。從他有記憶的那開始,他隻喚過一個女人“娘親”,那個人便是慕容雲霞。縱然她曾在他的身上留下那麼多刀疤,縱然她不過把他當成她複仇的工具,但他知道,她畢竟是他的母親,他的體內流淌著她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