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嫣僵硬地坐在那裏,滿腦子所想的都是段允劍。他憶起了初次與他相遇時的啼笑皆非,回憶起他那雙既冷漠又帶著一些緊張的眼睛,回憶起了與他相偎在夕陽下靜默無聲的畫麵……
所有記憶一時間都湧上她的腦海,她整個人又似跌入了巨浪之中,任由它把自己掀起,淹沒,淹沒又掀起。
杜寒嫣手裏捧著一把木劍,另一隻手在木刃之上來回輕撫。這已是一把因年代久遠而變色的木劍,她卻突然覺得它鋒利無比,割得她的手指皮膚作痛。
突然,她聽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一個人影已到了她的房門口。杜寒嫣霍然抬起頭來,望將過去。
“杜姑娘!”
原來是雲嵐山莊的一個侍女。杜寒嫣猝然呼了口氣,望著聲音的方向。
那侍女又道:“杜姑娘,我進來了!給您準備一下,公子已經在堂上候著您了。”
杜寒嫣又倒吸了一口氣,心中一凜,默不作答。那侍女果真推門而入,臉上堆擠著笑容,道:“杜姑娘!恭喜您,賀喜您……”一邊著,已走到杜寒嫣身旁,為她將長發整點梳理。杜寒嫣看到她手裏邊拿的一個竹籃子,正放著些真紅褙子、大紅羅裙、花釵等物,這些物件又新穎又鮮豔,卻也更令她頓覺陣陣心痛。
她突然已克製不住自己,一手將那籃子奪將過來,喝道:“走!快出去!”
侍女被她嚇壞了,忙跪倒在地一邊求饒,一邊磕頭。
她的惶恐卻令杜寒嫣更加難受。因為雲嵐山莊的侍女們平日裏雖然對她敬重有加,卻從未如此害怕她。隻因現在整個雲嵐山莊都已知道,她即將成為雲嵐山莊的少莊主夫人!想及此,杜寒嫣又一把從案上奪過一把剪刀,將那紅綢錦鍛悉數剪成了七零八落。剪完了,她雙手垂在那裏,憤憤地盯著地麵,一句話也沒有出來。
侍女一邊收拾地上的殘物,一邊連連道:“杜姑娘,您消消氣……我這就去繼續給您拿新的東西來……”
著,她已弓著身體退了出去。門輕輕一合,又落下杜寒嫣一人獨自惆悵。
她的心本已跌入穀底。直到她又聽到了腳步聲。這腳步聲她本已毫無警惕,直到那個人似乎有意地用力在地上拖動自己的雙腳。
那本就是一雙傷痕累累的雙腳。那雙腳的主人儼然像一個跛子。
“段?!”杜寒嫣又怔在那裏,明明知道段允劍就站在她身後,卻沒有轉身。這一刻,她又突然以為是在做夢,又以為是自己出現的幻覺。
但段允劍就站在那裏,一個憔悴的人,一個悲痛的人。
“你要與他成婚?”段允劍這話的時候,每一個字都特別輕,都特別慢。
杜寒嫣靜默半晌,點點頭,道:“是。”
她回答的時候,這一個字很重。
段允劍倚在床柱上,看著杜寒嫣的長發。她的背影美妙,一頭綰起的長發讓她看起來楚楚動人。他的心顫了一下,緊接而至的是無法抵製的痛苦。
“為什麼?”段允劍突然就衝過去,他那搖晃的身體險些跌倒。
他又追問道:“現在就跟我走!”
杜寒嫣搖搖頭。
段允劍無法理解她的選擇,怒氣又席卷了他全身,他推翻了杜寒嫣麵前的那張木案,吼道:“走!你這個賤人!”
他燃燒的雙眼突然撞見了杜寒嫣的眼神,那一刻,他的怒氣又幾乎戛然而止。他向後退了一步,臉部開始抽搐。
杜寒嫣感到心疼。
她雙手攥得緊緊,視線停留在段允劍那雙眼睛,她道:“要怎樣,你才能死心?”
段允劍沒有話。
杜寒嫣又道:“我過,這裏是我的家。”
段允劍從未感到自己全身如此冰冷。
“我們……為了我們的孩子……”杜寒嫣微微顫抖著聲音完了這句話,可她再抬頭時,段允劍已衝出了門外。
他像一隻戰敗的野獸,拖著一雙殘疾的腿奔跑出去。
他的心已經死了。
一個饒心若已經死了,還有誰能救得了他。
杜寒嫣緊張地站起來,看著他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背影。原來,此時的雲嵐山莊竟變得像一個死城,一個荒蕪之地。死屍幾乎分布在各個角落,縱有尚留一息氣息的人,也隻是盤坐在那裏不敢蠕動半分。
杜寒嫣倒吸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她聞到了血腥味,聞到了泥土中惡臭的味道,聞到了海上的水汽所帶來的奇怪的芬芳。
那該是從多遠的地方飄來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