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聽著聽著,眼圈兒都忍不住紅了:“難不成……我們奶奶就白死了?我們姐兒就白叫章姐兒推了一回?!二爺和梓哥兒是秦家香火不假,可我們大爺也一樣是老爺太太的親兒子呀!當初大爺待二爺多好呀,明明要去大同的是大爺,二爺一張嘴,大爺就把官兒讓給他去做了,自己繼續守榆林城,若不是這樣,也不會丟了性命。如今大爺才走了百日,二爺就看著二奶奶欺負大爺的骨肉,什麼都不管?”
翠兒冷笑:“二爺管了又如何?大爺已是死了,二奶奶卻是二爺的心頭肉呢。你們整她的閑話,可二爺放在過心上沒有?我也不怕老實告訴你,隻要二奶奶話,就算是上的月亮,二爺也會替她摘下來。若叫他離了二奶奶,就象割了他的肉一樣。更何況,姐兒又沒死,大奶奶是傷心夫婿,才自個兒看不開上了吊,與二奶奶有什麼相幹?你趁早消停些吧!你又不是姐兒親娘,不過是喂了姐兒幾年奶。做下人的就該老實些,有眼色一點,你就算自個兒不在乎會不會被趕出去,也替你兒子想想。渾哥兒在老爺跟前做廝,才念了兩年書吧?這時候被趕出去,哪裏尋更好的差事去?!”
張媽猛地站起身來:“趕出去?你要對我渾哥兒做什麼?老爺不會答應的!”
翠兒不屑地笑笑:“老爺不許又如何?這個家以後還不是二爺二奶奶當家?你看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誰,再想要不要在姐兒跟前胡吧!”她水蛇腰一扭,轉身掀了門簾出去了。
張媽被嚇得臉色白,渾身顫抖,抖了半日,才悲憤出聲:“老爺怎麼就不開開眼?這還有理麼?!”完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秦含真在旁看得分明,眉頭皺得死緊。如果翠兒的話都是真的,那情況可比她想象的還要嚴峻。
翠兒出了大房的東廂,就立刻收斂了那張牙舞爪的模樣,心地朝正屋方向看了一眼,見沒有動靜,就確信自己方才的話沒有讓正屋裏的人聽見。她嘴邊揚起一個得意的笑,三步並作兩步,迅穿過整個院子,進了西廂房的南屋。
南屋裏住的正是二奶奶何氏。她正半躺在炕上,背後靠著引枕,炕幾上燃著熏香,一個丫頭拿著美人拳替她輕輕敲打著雙腿。炕尾坐著個穿青色比甲的仆婦,二十多歲年紀,長著吊梢眉尖下巴,壓低了聲音與何氏著話,見翠兒進門,才住了嘴。
翠兒滿臉堆笑地上前行了個禮:“二奶奶,您吩咐的事,的都辦好了。張媽那老貨定被嚇唬得以後再不敢胡八道的。”
何氏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做得好,辛苦了。”她看了那穿著青色比甲的仆婦一眼,後者立刻從袖裏掏出個綠綢麵的荷包,扔給了翠兒。
翠兒慌忙接住荷包,到手一掂,就知道裏頭的銀錁子份量比先前得的更重,隻怕足有四兩,她忍不住露出了喜色,忙不迭向何氏彎腰作揖:“謝二奶奶賞,謝二奶奶賞!”謝完了,又有些猶豫:“二奶奶,不知……的先前的事兒……”
何氏淡淡一笑:“放心,我都記著呢。隻是……眼下家裏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時候提不合適。不過你放心,我心裏都有數的。”
翠兒大喜,再次彎下腰去:“謝二奶奶!”
何氏又瞥了那仆婦一眼,後者便笑著上前拉住翠兒的手道:“姑娘的事,我們奶奶從沒忘過,姑娘隻管放心就是。隻是……我們奶奶吩咐的差事,姑娘也得辦好才行。姑娘成到我們西廂來,固然是一片誠心,可上頭還有老爺太太,看著未免會多想。姑娘有空,不妨多到二姐兒麵前我們奶奶的好話,省得張媽那個老貨又在二姐兒跟前挑撥。”
翠兒愣了愣,她以為那不過是一錘子的買賣,難道還要不停到桑姐兒跟前晃麼?雖是二奶奶何氏吩咐的差事,可她來西廂少了,賞錢自然也就少了,她覺得自己吃了虧。
她隻能吞吞吐吐地對那仆婦:“泰生嫂子,我……我是情願在二奶奶跟前侍候的。桑姐兒那裏有張媽在,她素來看我不順眼……”
仆婦板起了臉:“張媽看你不順眼又如何?你還是大房的丫頭,你去侍候二姐兒是應當應份的,她還能趕你不成?”接著又緩和了表情,“我們奶奶是看重你,才叫你去辦這事兒。你若實在辦不了,那也罷了,我們奶奶再尋旁人去。”
那她不是失寵了?翠兒連忙道:“不不不,我能辦,我能辦的!”
她再三保證自己能辦好何氏吩咐的差事,諂媚地拿著那個荷包出了西廂南屋的門。她一走,屋裏所有人的笑臉都耷拉下來了。
何氏輕蔑地哼了一聲:“這種丫頭……給我提鞋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