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撇嘴道:“他家是買賣古董的,才取了這麼個名字,其實是自抬身價罷了。當初你祖父去的也不是他家,而是他家隔壁的書畫鋪子,最開始是給人做裝裱。也不知道你祖父是打哪兒學來的這門手藝,他自個兒,是時候喜歡看些雜書,向別人學了些皮毛。不過這是他謙虛的法,別看他剛進店時做的是夥計,不出三個月,他就已經被那家書畫鋪子供起來了,是全米脂也找不到第二個比他手藝更好的裱匠。他學的是正宗的‘蘇裱’。也就隻有西安城裏,還能遇上一兩個學過‘蘇裱’的,還未必有你祖父做得好呢。你祖父的名聲傳了出去,那鋪子的掌櫃生怕有別家撬他牆角,特地請了你祖父做供奉,一年有四十兩銀子呢!”
秦含真訝然:“祖父會給人裝裱呀?我聽這是門極難學的手藝。”若祖父是侯門公子,又是怎麼學會這種技術的呢?
牛氏喜滋滋地道:“你祖父素來聰明,不論什麼,他一瞧就會的,再沒人能比得了他。”
秦含真幹咳了一聲。得,祖母其實是祖父的腦殘粉,想從她這裏問到祖父為什麼會裝裱技術,估計是不可能的。她隻能轉變方向:“那祖父又是怎麼到珍寶閣去的呢?”
牛氏便:“這事兒來也巧,那時你祖父在書畫鋪子裏做了不過半年,有一日來了個熟客,拿了幅古畫過來,是他家祖上傳下來的,是他不知多少輩兒以前的老祖宗的畫,十分珍貴。可惜家裏人沒保存好,清掃房舍的時候才翻出來,那畫兒已經不能看了,又髒又破。那熟客不知打哪兒聽,有那極能為的糊裱匠,能把破了的畫兒修好,便拿到書畫鋪子裏試試。那鋪子裏的人哪裏做過這等活計?還是找了你祖父去,你祖父才,不是不能救,隻是麻煩些,他從前見人做過,但自個兒卻從未動過手,就怕做不來。那熟客,再難找一個更好的裱匠了,若再不救那畫兒,隻怕就救不回來了,不管能不能,請你祖父試上一試。你祖父就真的做成了,前前後後花了一月的功夫呢!那時整條街的人都聽了,珍寶閣的老掌櫃也過來瞧了熱鬧。看到那幅畫嶄新嶄新地回到主人手中,老掌櫃就開口請你祖父去他家店裏做個供奉。”
秦含真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古董裏也有字畫呢,老掌櫃是想借祖父的手藝,把那些破了的字畫修複好吧?”
牛氏哂道:“他打的自然是這個主意。除此以外,他還聽你祖父除了字畫,對別的古董也很精通,比他店裏請的掌眼師傅要強,就一心要籠絡你祖父去他店裏做事。本來你祖父在書畫鋪那邊過得挺好,一年有四十兩銀子的俸銀,還有間屋子住。隻是珍寶閣出的價錢更高,一年八十兩,還給他置辦一處院子,另買個廝侍候他。你祖父倒不是為了銀子,隻是想著,再過兩年,他跟我就要成親了,總要體體麵麵地娶我過門才是。珍寶閣給錢給房子,替他解決了大難題,他就跟老掌櫃,以後身兼兩店之職,他在珍寶閣做供奉,但書畫鋪裏若有為難的字畫要他出手,珍寶閣不能攔著。老掌櫃也答應了,畢竟珍寶閣裏也不是常常會遇到古畫,他又與書畫鋪子的掌櫃是幾十年的老交情,這點麵子還是要給的。”
秦含真問:“那後來呢?為什麼那個李掌櫃不是好人?”
牛氏撇嘴道:“他自然不是好人了。珍寶閣的老掌櫃倒是個和氣的,也講仁義。你祖父在他店裏做了一年零八個月,賓主融洽,銀子從來不少給的。眼看著還有兩月,我跟你祖父就要辦喜事了,誰知老掌櫃這時候病倒了,他兒子出來接掌鋪子,居然就翻了臉。他不但不肯照約定好的,給你祖父第二年那八十兩銀子的俸銀,還推你祖父跟書畫鋪子繼續來往,對珍寶閣不忠心,把他從供奉貶成了夥計。你祖父初時看在老掌櫃麵上,勉強忍了他,後來他越過分,連給你祖父的宅子也硬是收了回去。你祖父實在忍不了,索性辭了。後來我們成了親,你祖父也不去書畫鋪子做事了,就在家裏開了個私塾,收些蒙童教導。”
秦含真張大了口:“那個李掌櫃這麼蠢?”祖父這樣的重要技術型人才,他居然就為了點錢,把人逼走了?
牛氏冷哼:“他可不就是那麼蠢麼?老掌櫃好不容易撐起來的家業,叫他兒子敗得快要倒閉了。若不是街坊鄰居看在老掌櫃的麵上,接濟他兒子些,隻怕他兒子連鋪子都保不住了呢。老掌櫃橫豎是已經去了,不然看到他兒子如此敗家,氣也要氣死了。”
秦含真聽到這裏,不由得往窗外望去。關係都壞到這個地步了,李掌櫃為什麼還要來找自家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