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那日,秦含真與族中的姐妹們一道聚在戲園子裏乞巧,見到了來走親戚的沈家姐妹。
族長太太的侄女兒並不是獨個兒到江寧來的。因打的是走親戚的旗號,族長太太把弟弟弟媳、堂弟堂弟媳,還有他們兩家的兒女都一並請過來了。由於人數比較多,不好都安置在宗房祖宅裏,她便在附近的鎮上賃了一處寬敞清幽的宅子,專門用來招待娘家親眷。碰巧是七夕,沈家有幾個未出閣的女兒,有嫡有庶,最大的十八歲了,最的隻有八歲,索性一並請來,與秦家的女孩兒們一道乞巧。
秦含真自穿過來,這是第二次過七夕了。不過去年那一回是與長房的姐妹們一道,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今日才弄清楚,原來七夕還有那麼多的習俗講究。
戲園子裏早已清空,當中擺著一張大長桌,鋪了大紅桌布,上頭擺了茶、酒、各色水果與花生、紅棗、桂圓、榛子、瓜子等幹果,再拿大青花瓷瓶,插了滿滿當當的兩瓶時鮮花卉,拿紅紙束了,擺在桌子中央,花前置一香爐。秦氏族裏的女孩兒們,連同七八個年輕媳婦,分批在桌前焚香禮拜,祈求織女能賜予她們出色的女紅技藝,也許還會有人偷偷祈求美好姻緣什麼的。待拜完了,大家就會在桌前團團圍坐,一起喝茶吃些幹果零食,順道開個茶話會。
還有人拿梳妝盒或是巧精致的圓匣子,裝了蜘蛛,等第二早上看它是否結了網,網又是否結得結實。若是網結得好,她們就會認為自己是“得巧”了,在織女麵前的祈求起了作用,自家將來的女紅技藝定會比眾人都要卓絕。
也有人從家裏帶來了用麵食製成的各色“巧果”,給姐妹們一道品嚐。
有心要在這個場合裏展現一下自己的技藝的,還會趁著聊的時候,現場剪個紙、繡個花、打個絡子什麼的,好接受姐妹們的誇獎與恭維。
幾個年紀些的女孩兒,吃零食吃膩了,又沒興趣去瞧人家的女紅做得有多好,便圍在一起,叫家裏的丫頭搗鼓鳳仙花汁,替她們染手指甲。
秦含真自問不是女紅高手,縫出來的東西隻能勉強能見人而已,又不想跟蜘蛛玩耍,便笑眯眯地坐在桌邊吃她的幹果點心。橫豎如今合族的女孩兒都待她客客氣氣的,隨她想怎樣就怎樣,不會有誰沒眼色地要跳出來要為難她,她也樂得躲清閑,隻跟幾位平日裏比較得來的族姐妹們坐著,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沈氏跟她的妹妹們就坐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因女孩兒們慢慢地形成了不同的圈子,比蜘蛛結網的、比巧果精致的、染指甲的、繡花和圍觀繡花的……各有各的去處,桌邊剩下的人不多,就顯出了沈氏與她的一個妹妹來。宗房旁支的一個女孩兒不知是不是事先得了長輩囑咐,見狀便退出了繡花的圈子,引著沈家姐妹來與秦含真等人坐到一處話。
秦含真知道沈氏是來相看的,心裏有數。這沈氏大約也清楚是怎麼回事,一會兒她還得去拜見永嘉侯夫人呢,如今先得見永嘉侯的孫女,麵上不由得浮現出了一抹紅暈。
不過她是大家閨秀,行止端莊,並不見有半絲兒失禮之處,大大方方地與秦含真見了禮。跟人話的時候,語氣也十分平和,仿佛她真的隻是來走走親戚,與姑媽婆家的女孩子們幾句閑話而已。因她年紀大些,語氣裏還帶著幾分大姐姐關懷妹妹們的溫柔味道,讓人很容易就對她生出好感來。
倒是她身邊的庶妹,年紀隻比她兩歲,原也比在場其他女孩兒年長些,但一雙眼睛卻是滴溜溜地轉,性子看起來也比較活潑,沒聊上幾句,就十分自來熟地跟秦含真搭話,問她京城的七夕有些什麼習俗?跟江南的又有什麼不一樣之處?
秦含真哪裏答得上來,隻能照著自己從秦錦華、秦錦春那裏聽來的東西回答她:“京城好象比較流行紮乞巧樓吧?就是拿竹篾、彩紙、彩絹什麼的紮個精致的高樓,陳設在院子裏擺著,還有把針放在水麵上看影子之類的。除此之外,也基本就是焚香拜織女,圍坐吃巧果、零食,笑笑了。”頓了頓,她又補上一句,“我原也不住在京城,所以並不是很清楚。這些都是聽我姐妹們的。”
沈氏的庶妹卻是一臉的驚喜:“呀,這聽起來真有意思!跟我們鬆江的習俗大不一樣呢!若是什麼時候能到京城去見識一下就好了。”
宗房旁支那個女孩兒便笑著回答:“各地風俗都不一樣的,我們江寧的風俗就跟你們鬆江的不同。姐姐昨兒還金陵城裏的規矩跟家裏不一樣,若是能在這邊多住些時候就好了,今日又羨慕起京城來。”
沈氏的庶妹笑得有那麼一點兒僵硬,不過很快就打哈哈混了過去。
秦含真聽明白了她們在打什麼機鋒,低頭笑笑,也沒多什麼,便跟沈氏搭話:“沈姑娘平日在家都做什麼呢?我聽沈家是鬆江望族,久負盛名,想必規矩也跟尋常人家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