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還在花園裏,就在鳳尾軒一邊品茶一邊看書,一個時辰過去了,竟也不嫌煩悶。
秦含真見他悠閑自在的模樣,心裏頓時鬆了口氣,但愧疚的程度是不會變的。她連忙走進鳳尾軒,向趙陌道歉。
趙陌其實也等得有些不耐煩,遠遠地看見秦含真過來了,方才作出這副姿態來,為的就是不讓秦含真不安。秦含真向他道歉,他自然是不在意的,還:“我方才去過一次前頭書房,跟舅爺爺過話,還見了秦五叔。回來沒多久,你就過來了,其實也沒等太長時間。秦表妹不必覺得對不住我。”
秦含真還是深感歉意:“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跟你約在花園裏相見了。你索性去書房看書不是更好?那邊比園子裏暖和舒適,想吃什麼喝什麼都有人侍候。”
趙陌笑笑,心想書房哪裏比得上園子?他能在園子裏無所顧忌地與秦表妹單獨見麵,話,不怕叫人打擾,在書房裏能行麼?如今氣暖和得很,鳳尾軒中又不怕風雨,他在這裏等著多好呀,少些吃喝有什麼打緊?他還能餓著渴著了不成?
不過這話他當然不會出口,還轉了話題:“你也見過秦五叔一家子了吧?如何?我記得表妹先前一直在擔心秦五嬸的胎不穩,秦五叔的妾不安分,還有秦五叔的那個女兒不知好不好教養。”
秦含真有些不好意思地:“那就是我隨口嘀咕的幾句閑話,趙表哥不必當作是正經大事,放在心上。我五嬸的胎有些不穩,但靜養上一兩個月就沒事了。那個妾是有些不安分,但有我祖母在,她也成不了氣候。至於六妹妹,年紀還呢,瞧著被我五嬸教得不錯,想來無事。”她將方才與秦安一家見麵的情形大致給趙陌聽了。金環具體對馮氏做了什麼,她沒細,隻大概提了一句似乎暗中做過些手腳,意欲害正室。
趙陌跟在秦柏一家身邊住了好幾年,又是曾經在大同秦安家裏住過些時日的,對秦安內宅的亂象,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再加上秦含真平日裏的碎碎念,牛氏跟丈夫孫女話時,也不大避諱趙陌,因此他連秦安家裏的最新情況,也有所聽聞。秦含真了什麼,他立刻就領會明白了,還能對此作出評論:“舅奶奶真是威武。其實她老人家身份輩份放在這兒,若不是秦五叔一直在大同,不曾與父母同住,那個金環也使不了壞,早就被舅奶奶給收拾了,自不會有欺瞞秦五叔的機會,更沒法給秦五嬸添堵。”
秦含真歎道:“話是這麼沒錯,但我祖母沒理由住到大同去,而讓五叔到京城侯府來享福,我又不大樂意。我父親還在廣州呢,一個人孤零零地,沒續弦,也沒納妾。五叔有妻有妾,兒女雙全,做官也挺順利的,如今還能調到京城裏來,他憑什麼就過得這麼好呢?相比之下,我寧可他後宅混亂,繼續被個妾耍得團團轉,也不想他到京城裏來。隻是這種想法,有些對不住我五嬸。她完全是個無辜的人,卻因為嫁給了五叔做續弦,要受那個金環的算計,卻還要處處顧慮我五叔的想法,不敢下狠手整治一個妾。”
馮氏怎會是心慈手軟的人?她當年麵對狠心要奪家產的叔叔時,也沒軟過。嫁給秦安後,倒是束手束腳了。興許有夫妻雙方家世之別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她還沒有生下兒子,覺得自己在夫家地位不算太安穩,可秦安生性喜歡溫柔和順的女性,估計也是她擺出弱勢的重要原因。
秦安從前要娶何氏,是因為何氏是他同袍遺孀,懷著“遺腹子”卻慘遭夫家族人“誣蔑”驅逐;他納金環為妾,是因為金環身份卑微卻對他父女關心有加,還一片“深情”;他本來拒絕續弦,後來會答應迎娶馮氏,也是因為秦柏在家書中向他提及馮氏的身世與處境,如果這門親事不成,馮氏還不知會落入何等境地。
如此種種,不難分析出秦安的一個性格特點。他偏愛溫順柔弱的女性,喜歡拯救孤苦無依、楚楚可憐的白蓮花,大概是因為這麼做能體現他的英雄氣慨。他是個武人,鎮守邊關,但邊關承平,他除了練兵練兵再練兵,偶爾打打股馬賊,也沒別的事可做了。因為家教緣故,他又做不出好勇鬥狠的事來。有機會能體現他的英雄氣慨,他自然樂意。馮氏也許就是看透了他這一點,才沒有擺出強勢的樣子來,免得讓他生出反感。事實證明這法子也不錯,若不是馮氏沒提防住金環的幾次暗算,她其實已經算是把秦安給籠絡住了。
秦含真為馮氏歎息,趙陌卻有著不同的看法。
如果馮氏當真籠絡住了秦安,又獲得了秦安的信任,又何必因為種種顧慮,麵對不懷好意的金環還要束手束腳呢?她是正室,而秦安又不曾有過寵妾滅妻之舉,人雖糊塗些,道理規矩卻都是明白的。秦安常常要去軍營中參加集訓練兵,當時家中就隻剩下馮氏與金環了,馮氏有的是法子能處置後者。金環再狡猾,也終究隻是一個丫頭上位的妾室而已。即使過後秦安會有猜忌與不悅,馮氏另想法子把人安撫住,也就是了。結果她居然縱容金環逍遙到今日,還有機會對懷孕的她下了不止一次黑手,總歸是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