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普從長蘆任上來了信,對女兒七月底出嫁的安排做出了指示。他是一家之主,又是朝廷高官,既非秦家附庸,又有實權在身,背後還有家族支持。他做出的決定,秦幼珍身為妻子,自然是毫無異議地順從的。許氏可以憑著往日恩情強留住侄女,卻不代表她能拿捏得住盧普。
很顯然,盧普這封信,就是衝著許氏堅持留盧悅娘在承恩侯府出嫁一事而來。當然,他無意與妻子的娘家親人反目,也沒興趣去跟妻子的嫡母親兄交好,他隻是提出了一個溫和而友好的建議,讓許氏完全無法拒絕。
盧家本是山東世家望族,盧普又是三品高官,他的女兒是不可能從別人家裏出嫁的,那與秦家長房對他妻子的恩情無關,完全是盧家的體麵與尊嚴問題。盧家在京城雖無房產,但臨時或租或買上一處宅子,也並不是難事。也不知盧普是如何與肅寧郡王趙陌搭上的聯係,興許這裏頭還有盧初明盧初亮兩個孩子的功勞,連秦家長孫秦簡也搭了把手。總之,盧普與趙陌如今達成了協議。
趙陌近來在侯府後街買下了不少房產地皮,用來修建自己在京城的新王府。連在一起的地皮自然可以用來建府,那些零散不挨邊的,則是用來與承恩侯府或者後街上的其他住戶作交換,好拚出一塊方正寬敞的地皮來。這當中,就有一處宅子,位於承恩侯府東北角,兩宅的牆根兒是緊挨著的,隻要在後牆上開個門,就能來往自如的那一種。這處宅子原也是個官宦人家的住處,大格局都足夠規整體麵,隻是主人家早已敗落了,全家人都搬走,草木便有些凋零,但房舍都是好的。因與趙陌心儀的地段不挨邊,他就打算拿這塊地來跟承恩侯府做交換。如今盧普插上一腳,這交換的對象就換了人。
房子如今暫時歸盧家所有,盧家可以安排盧悅娘從這裏出嫁,至於事後這宅子是留在盧家名下,還是轉手給承恩侯府,那都是後話了。趙陌不急著收銀子,盧家也不用趕著付錢。如果最後宅子還是歸了秦家,那盧家付的,充其量不過是二三百兩銀子,權作租金而已。
宅子離承恩侯府如此近,秦幼珍隨時都可以帶著兒女下人搬過去,每日到鬆風堂來給伯娘許氏請安,也隻是多走幾步路罷了,方便得很。倘若盧家日後留下這處宅子,作為家族成員在京城的歇腳處,生活上也相當方便,還能隨時得到承恩侯府、永嘉侯府這兩家姻親的照應呢。秦幼珍心裏已經拿定了主意,要服丈夫留下這處房產,銀子可能會花得多些,但這份便利是別處難得的。原本她就看中了這處宅子,隻是銀子不湊手罷了。可如今賣主成了肅寧郡王趙陌,願意接受分期付款,又或是拿盧家別處的產業來換,她為什麼不買呢?
住在盧家名下的宅子,與寄居在承恩侯府之中,那感覺是不一樣的。秦幼珍從前對此沒什麼深刻的認識,如今卻對其中的差別再清楚不過了。
她言笑晏晏地對許氏道:“肅寧郡王願意幫我們家這個大忙,我們一家真是感激不盡!如今可好了,也不必勞師動眾的,甚至用不著讓外人知道。我跟二弟妹商量過了,就在後牆上開個門,然後在新宅子裏布置些家具擺設,我帶著孩子和下人們就走那門搬過去。等到悅娘出嫁了,從後街出門子,外人且不著我們家閑話。可是我們兩家呢,仍舊是來往自如。二丫頭、五丫頭她們什麼時候想我們悅娘了,隨時都能過來。我們家初明初亮若是學業上遇到了什麼難處,也可以每日去向簡哥兒求教。伯娘若是有興致,到悅娘出嫁那日,抬腳就能到我們新家來吃喜酒了,豈不方便?這與我們一家仍舊住在福貴居,原是一樣的!”
兩者當然是不一樣的!
許氏看著秦幼珍,心情越發複雜了。盧悅娘從承恩侯府出嫁,與從盧家自己買下的宅子出嫁,對秦家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就算在後牆上開了門,秦幼珍一家子每不必出門就能來往於承恩侯府,秦盧兩家依舊是兩家人。日後雲陽侯府蔡家認姻親,認的是東北角一牆之隔的盧家,而不是承恩侯府秦家長房。就算蔡家人到了盧家拜訪吃宴,又與秦家有什麼相幹呢?
許氏自問也不是非得貪求雲陽侯府這門姻親,隻是秦幼珍的反應,以及盧普的決定,給了她一個不大好的感覺。這個自幼由她教養成人的侄女兒,難不成要脫出她的手掌心了?她對侄女兒恩重如山,難道就連一門婚事,都無法讓秦幼珍點頭答應了麼?!
可她又能什麼?盧普並不是寫信來商議的,隻是簡單出了自己的決定,然後讓妻兒遵照他的指示行事而已。許氏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又不能怨恨賣宅子給盧家的趙陌,更不能指責自己的親孫子秦簡在當中發揮了作用。她隻能強忍住心中的怨憤,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來,為侄女兒搬到離承恩侯府如此近的地方而高興,並且還要跟著感謝肅寧郡王趙陌,讓秦幼珍得以在日後每次回京時都能住在離她如此近的地方,方便與她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