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班機在機場降落下來之後,走下客梯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時隔近半年,我又回到了這片土地。我還依稀記得,差不多四個月前我離開了上海都,帶著我那倆兄弟,日夜兼程地趕往台北去解救本該屬於我的新娘。
可是,最後卻是我害死了她。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去台灣,沒有這麼自私地去找她。沒準她現在已是人家的妻子了吧?至少她會活著,過著開心的、幸福的生活……
“怎麼了?”緣紫從身後推了推我,深吸了一口氣後我才晃過神來。我笑笑,搖搖頭說沒事,眼裏卻噙滿了水漬。
“那快走吧,後麵的人都等著呢……”緣紫小聲說著,我回頭看了看她和擁堵的過道,這才意識到我還站在機艙的出口,擋住了後麵的車流。我連忙應了一聲,快步走下了客梯。
“這裏就是你說的雲南嗎?”緣紫快步地跟在我的身後,顯得有些吃力。
“恩。”我應了聲,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你的家鄉在這裏?”
我點了點頭,卻才想起我在這片土地上隻住過兩天零一夜。
在機場外麵的餐廳,我和緣紫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在緣紫的堅持要求下,我點了一杯果汁,又一口沒一口地喝著。
窗外的這座城市,還是像幾個月前的記憶裏那樣,繁華而溫馴。人們來來去去,從街的一頭走向另一頭,充實著各自的生活。他們的臉上,或多或少流淌著生活的艱苦,可是,在這份艱苦之下也滿懷中對未來的憧憬。但也不乏滿麵懵懂的,我從窗戶的倒影中看到了一張絕望的臉。
之後,緣紫的麵容出現在了鏡子的另一邊。我一晃神,才意識到這是今天不知道第幾次走神。
“你怎麼了?”緣紫關切地問道,“我發現你從坐到飛機上之後就變得怪怪的。”
“小姐,您點的卡布奇諾。”這時候,服務員端著盤子停在了餐桌盤,把一杯咖啡放倒了緣紫的麵前。
“謝謝。”緣紫點頭示意。而我卻看著那雕花陶瓷杯裏的棕紅色液體和肉色的奶泡久久不能自拔。於此同時,我的耳畔響起了再熟悉不過的嗓音,腦海裏倒映出從前的一幕——
“你們大陸的電車上還有現磨的卡布奇諾?”坐在開往大理的火車上,沐婈看了看兩杯裝在景致的白瓷杯裏的香濃咖啡,大大的眼睛滿懷不可思議地說著。
“不會吧?應該是用速溶咖啡包泡的吧。”
“怎麼可能!我不可能聞不出來的。你看,下麵的是意大利特濃咖啡,上麵的是蒸汽泡沫牛奶,奶泡上還有肉桂粉的香味呢……”
“哦,是嗎……”
“當然……不知道了……”
“我就知道,讓我來告訴你吧。”
“你看,咖啡上大量的泡沫呢,就像年輕人輕挑的生活,而泡沫的破滅和那一點點的苦澀又像是夢想與現實的衝突。最後品嚐過生活的悲喜後,生命的香醇回甘卻又讓人陶醉……”
“嗯,還有呢?”沐婈靠在懷中認真地聽著,時不時仰起頭來附和。
“這杯咖啡就好像正值青春期的青少年一般,在享受過童稚、美好的時光後,便要開始麵對踏入成人世界的衝擊,真正嚐到人生的原味——除了甘甜之外,還有一份苦澀。”
“那你知道卡布奇諾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嗎?”沐婈揚起頭來,久久地凝望這我。
“不知道……”
“說起卡布奇諾,還有一個典故。創設於1525年的聖芳濟教會的修士都穿著褐色道袍,頭戴一頂尖尖帽子,聖芳濟教會傳到意大利時,當地人覺得修士服飾很特殊,就給他們取個Cappuccino的名字,這個字的意大利文是指僧侶所穿寬鬆長袍和小尖帽,源自意大利文‘頭巾’即Cappuccio。”
我抽吸了一口氣,把周遭惆悵的空氣和縈繞的回憶都帶到了身體裏。我看著緣紫手裏的咖啡,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
“知道卡布奇諾的密語是什麼嗎?”
緣紫的臉色頓然一漲,一會後才搖了搖頭。
“Cappuccio的意思是……”我欲言又止,然後站了起來,“好了,吃飽了的話我們走吧。”
緣紫愣了片刻,然後拿起隨身的包包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跟在我的身後。
“咦?這什麼啊?”遊走在蒼山腳下的這座城市裏,緣紫指著街邊叫賣的一種小吃問道,我也不進為之駐足。
“這叫烤乳扇。”頓了頓之後我答道,“是用曬幹之後的牛奶做成的。”
說罷,我便快步朝前走去,街兩側的人流迅速地向後退去,恍若過眼雲煙。
在一幢三層小樓前,我停住了腳步。身後專注於觀察大理城風土人情的緣紫來不及打住,撞了上來。
望著麵前這座小樓,我欣慰地笑了。它是我曾經在這座城市駐足過的證據,可是如今也顯得有些陌生了。因為那場大火,街兩側的木質房屋毀於一旦,重新建築起來的樓房遮蔽了這座城市原有的鄉土氣息。唯獨它,依然是淺黃色的外表塗層,在整條街上顯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