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筒子樓的時候段先生已經出去了。
餘城蹲在院子裏,軍綠色的外套下,是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紅色T-shirt,上麵印著萌化的大嘴猴和沒有任何意義的英文字母。
我注意到他今天格外不一樣,從我踏足這個院子開始,他的目光就緊緊黏了上來,沒有絲毫偏移——而他本人一掃往日的陽光開朗,年輕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雖然感覺不到他的情緒,但直覺中他於我並沒有危險。
在我人生經曆的大部分時間裏我都堅定地相信著我的直覺,它賜予我生命中的最大便捷,讓我屢次與死神甩來的鐮刀擦肩而過還依舊保住了身體的健全。
這種非人的第六感是我感知外界安全度的重要保障之一,我信任它如同信任自己的身體。
拉著史元香上了樓,餘城跟在後麵的步子格外拖遝,有意無意地與我們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史元香方才在林娟的公寓裏被賈思堂威脅過後顯得有些草木皆兵,她敏銳地發現了餘城的不正常,但又不敢說話,隻能死死的拽著我的手臂,腳下的碎步踩得又急又快,生怕落單。
空氣中漸漸彌漫起一層無形的粉塵味道,壓抑而沉悶,仿佛在呼吸的時候鼻腔裏哽進了過多的粉塵,導致氣管中泛起一陣瘙癢幹燥卻又無法消解的急躁與疼痛。
終於到了房門口,我打開門利落地把史元香推了進去然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冷淡地轉頭看向站在樓道口裏一直沉默著不說話的餘城。
“餘先生。”我開口,“有什麼事嗎?”
餘城的麵癱臉終於鬆動,他有些艱難地咧開黏在一起的上下唇,猶疑地看著我:
“你知道段先生去哪兒了嗎?”
“我怎麼會知道段先生去哪兒了,餘先生,你走在我後麵,怎麼反過來問我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挑眉揚唇,我繼續道,“而且你怎麼會認為我知道段先生去了哪裏……你找他有急事嗎?”
餘城搖了搖頭,眼底的光芒明滅不定:
“我找你有事。”
“有話直說吧餘先生,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你是聯盟裏的人吧。”這陳述語氣強硬又肯定。
鋒銳的視線透過額前落下的流海直逼我的雙眼,直到這時我才發現他的眼睛在認真起來的時候顯得格外好看,像狹長的菱形黑鑽,閃爍著細碎的光。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我笑了,“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問我有什麼意思。”
“你殺了Y00029,你不怕嗎?”他說。
“有些事情已經做了,現在才來問怕不怕,你不覺得有點晚嗎?”我眼底的不耐煩漸漸彌漫成淡漠的霧,“如果沒事的話,我先進去了。”
“等等。”他伸手拉我。
右臂猛地緊繃,十指成爪扣住他的手腕,再如蛇般攀附至手肘掐了麻穴讓他無法掙紮——一切動作僅僅發生在一秒之內!
順勢將他往前一帶一推,他沒料到我力氣比他想象的大得多,猝不及防險些被反作力推倒在地。
所幸落地之時靈活的伸手往後一撐,他滾了半圈狼狽地爬了起來,臉上的驚愕還未褪去,就被我劈臉而來的一句話說愣在原地:
“弱者保全自身的方法有很多種,為什麼偏偏要上門送死。”我看著他,褐色的眼底仿佛盛滿不透光的顏料,黏黏糊糊地連成一片,“我不喜歡沒禮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