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在餐桌上同曾經跟我大談特談筒子樓“輝煌”過去的張奶奶打了個照麵。
當時張奶奶正就著豆漿吃包子油條,她起初看見我滿臉從容地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就瞪大了眼睛,但當她看到自家寶貝孫兒跟在我身後一邊扣紐扣一邊打領帶下樓的時候,老人家嘴裏的一口豆漿險些沒含住噴出來!
“姑…姑娘……”老太太聲音發顫。
“啊奶奶,給您介紹一下,這是…”白狐狸瞄我一眼,迅速想好托詞,“我朋友嚴蘿,她剛來南城沒多久沒地落腳,我就順便帶回來到你這兒住段時間,也好陪陪你老人家。”
我拉了拉肩上的挎包,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更溫柔一些:
“奶奶好,咱們又見麵啦。”
老太太顯然受到了驚嚇,哆嗦著嘴半晌沒說話。
白狐狸就有些納悶,瞅瞅自己奶奶又瞅瞅我:
“你們之前認識?”
“調查筒子樓死亡曆史的時候認識的,也沒幾天,你奶奶是老南城人了。”我大方承認,走下樓梯。
白狐狸悶悶笑了兩聲,張奶奶的德行他是最清楚不過的,講故事最愛添油加醋跟小輩嘮嗑個沒完,偏偏自己還覺得講得十分精彩,感覺聽眾肯定在心底默默為她鼓掌,通常是越講越起勁,纏人得很,像個小孩。
張奶奶的嘴直到我拉開椅子在她對麵坐下才合上,老人家精明的雙眼一眯,先往自家孫兒身上掃了一圈,又在我身上掃了一圈,然後咧嘴笑了起來:
“好,好!”
……這種被誤會了的趕腳是怎麼回事?
“嚴姑娘,我就說你會住進來的嘛,那個筒子樓鬼氣森森又不吉利,你個大姑娘住著多難受。我這房子朝陽又暖和,你年輕人啊要是無聊了還能跟老婆子嘮嗑嘮嗑……”張奶奶blabla說個沒完,偏偏吃飯說話兩不誤,這等高超技能看著直讓我歎服。
“奶奶。”我捧起笑臉,“之前你不是說有人住了嗎?”
“嗨,那算什麼人。”張奶奶夾起油條塞嘴裏,木質筷子直指站在我身後陪著笑的白狐狸,“就是我孫子這幾天突然要住過來,我想你個大姑娘的住著不方便,誰知道這小子下手比我老太婆還快,就把人給領回來了……嘿嘿。”
……果然是被誤會了咳咳。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白狐狸就辯解開了:
“奶奶你別亂想,嚴蘿她就在家裏住段時間,在南城的事完了就走……”
“你這小子,我跟人姑娘說話你插什麼嘴,老太婆讓你說話了沒啊!”張奶奶豎起畫好的眉毛瞪著他,“你看看嚴姑娘,多溫柔,多禮貌。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看你大哥,啊,再看看你。你大哥在你這個年紀呀,生的小孩早能出門打醬油了!每天隻曉得在外麵鬼混,臨事了還想著不負責任!我跟你說張廉,是個男人就得有始有終,別老想著那些始亂終棄的事,正所謂……”
“奶奶!您老別說了。”白狐狸苦笑,“人家嚴姑娘清清白白,被你這麼一說,倒是孫子要背黑鍋了!”
我坐在椅子上悄悄握緊了扶手,內心已經被這對婆孫的對話逗得滿地打滾。
“啊?”張奶奶瞪大眼睛,“那你們昨天一晚上……?”
“嚴蘿兩個朋友出了點事,昨晚進了醫院,留下一堆爛攤爛賬要管,我們商量了一個晚上的處理方案……奶奶,你得相信你孫子的人品啊。”白狐狸苦笑著歎了口氣。
張奶奶看了她孫子半晌,突然暴怒:
“張廉你不是男人!”
說罷就氣衝衝地把筷子一丟上了樓梯。
我被這一出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回頭把詢問的眼神丟給了白狐狸——她怎麼了?
白狐狸摸摸鼻子頗為無奈地回我一個眼神——怪我昨晚啥都沒對你做。
樓上傳來房門憤然關上的巨響。
我立刻就癲狂地笑出了聲。
白狐狸不忍直視地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往門外走去,咬牙切齒:
“這有什麼好笑的,好笑嗎?!”
我隻顧著張牙舞爪地大笑,完全無視了他的黑臉。
… …
青苔巷外的早點攤上,我捧著熱乎的餛飩翻看著手中的筆記本,任由騰起的雪白霧氣打濕自己的眼睫。
“你在看什麼?”白狐狸轉身要了一份煮麵。
“……張廉,你殺過人嗎?”我輕聲問。
夏日清晨的迷霧還未完全散盡,麵攤附近隻坐著我和他,麵攤老板的身影猶如在白色圖層中沉浮,就連下線麵的嘩啦水聲也像是隔著一層不透風的薄幕。
他沒說話,沉默一會兒之後他說:
“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