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阿姨身體不好，但是家裏從來都幹淨到一塵不染，但就算這樣，好像隻要住在這種樓裏，就總有一種灰撲撲的感覺。
這種灰撲撲的陳舊的感覺，是不管用多少水，多少清潔劑，都沒有辦法到幹淨的。
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果盤，裏麵放著那種大減價的時候，買來的歪七扭八的小蘋果，每一個都洗的幹幹淨淨。
對於兒子的突然回家，夏阿姨客氣的都有些惶恐了，還有點隱隱約約的不安，話裏話外好像都在擔心，夏起是不是在外麵惹事兒了，現在才回家的。
當她知道夏起現在有了一個更好的工作時，她第一反應也是懵了，然後那雙常年腫著的眼睛裏，立馬就紅了。
夏起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他最怕他媽哭，有一回晚上睡不著，我倆聊天，夏起說，從他爸沒了以後，他媽就變得格外愛哭，但是她從來不當著他的麵哭，每回都是半夜，自己在臥室裏，小聲地抽泣。
但夏起這孩子敏感，很早就發現了媽媽經常一個人半夜哭，但那個時候他年紀也不大，根本不懂成年人生活裏的這些辛酸，也不敢推門進去問一問媽媽怎麼了。
於是那個時候，就經常是夏起他媽一個人在房間裏抽泣，門板外麵蹲著的夏起，也在很壓抑地抽泣。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特別害怕看見女人哭，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哭是不是有什麼目的，他都見不得。
所以現在他媽這麼一哭，夏起就慌了，“媽，你是不是覺得換這個工作不好啊，你要是覺得不好，那我現在就辭了，沒事的。”
夏起他媽一個勁的擺手，眼淚撲簌簌的掉，從臉上看不出來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她使勁地拍著兒子的手，“媽是高興，高興！”
“以前因為你爸，咱們家沒錢，你到底怎麼輟學的媽心裏也明白，媽也難受，但是沒辦法……現在好了，現在好了，你往後總算有個能出息的機會了……”
夏起媽哭起來還是壓抑的，她使勁抓著兒子的手，那雙手上到處都是皴裂，幹巴巴又瘦削，夏起眼眶也紅了，嘴角笑起來直抽抽，“是啊媽，我跟你保證，我肯定能賺錢，用不了兩年我就能賺錢，給你換個大房子，讓你從這搬出去，咱不住這地方了。”
我回頭，悄悄抹了下眼角。這個城市真繁華呀，可沒錢的窮人，日子怎麼就這麼難過呢。
這回回去以後，夏起就好像打了雞血似的，玩命地努力，悶不吭聲的拚。公司一開始還隻是試試看，但是夏起的態度讓他們也受到了感染，對夏起也重視多了。
再接到向遠新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那天我們剛從夏起的公司回來，跟沈安年一起吃飯，順便看看他跟夏起久違的鬥嘴。
我還以為打過來的肯定是傅伊文，沒想到一接通，竟然是向遠新。
我今天心情很好，開玩笑地說，“今天電話怎麼在你自己手裏呀，你小女朋友呢？”
“在旁邊呢。”向遠新笑笑，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前兩天剛辦理的出院，現在已經回家了。”
我說讓他幫我轉達一下，祝她早日康複。
“那個……伊文想要辦個party，慶祝自己出院，你們要是有時間的話，能不能也過來。”
停頓一下，我還沒有回答呢，向遠新又開了口，“不過，我記得你現在是不是正在忙找工作，你要是很忙，沒有時間的話，那你們就不用來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向遠新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搶走了，傅伊文的聲音就跟浸了蜜似的從電話裏擠了出來，“程程姐，你們來吧，好久不見了，一起來玩一玩。”
我還在回想向遠新剛才說過的話，他不會無緣無故加上後麵那幾句的，再一想傅伊文的性格，十有八九又是鴻門宴。
所以我禮貌地笑了笑，“我也想去，不過我這幾天有幾個麵試，可能正好時間撞在一起，就不能過去了。”
傅伊文哀求，“程程姐，你是不是因為上回在醫院我跟你說的那些，所以你生氣了，對不起啊程程姐，我跟你道歉了，也跟向哥保證了以後真的再也不會那樣了。”
“我是真的想跟你道歉和好，真的，程程姐，我沒有別的意思，你能來嗎？把沈哥，還有你身邊的朋友都帶上吧，對了，夏起也一起來吧，一起慶祝慶祝。”
傅伊文說的特別懇切，自責的語氣真摯到讓人都不好意思懷疑，她一個勁地跟我說對不起，抱歉，說到最後都帶上了哭腔。
最後聲音漸漸變小，我聽到了她在電話另一邊，哭著讓向遠新幫她說兩句話。
我歎口氣，這邊人少， 沒開免提他們倆也差不多聽見了，夏起用口型對著我問，“傅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