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苟安(1 / 3)

“荒唐!”長老將一紙信函怒拍在木桌上,眼中的怒氣鼎盛,似乎隨時都可能化作滾滾的烈焰噴薄而出。

“長老息怒。”龍寬見狀,立即迎了上去,“是建康那邊來消息了麼?”

“韓錚跟雲歌冒險劫獄,獄卒放火想絕他們生路,西門殘雪為越獄求生不惜自斷一腕。”長老一麵說著,一麵按著胸口發出渾濁的咳嗽聲。

“自斷一腕……”龍寬低聲重複,不禁覺得背脊森寒,“西門姑娘這股狠勁真讓人欽佩啊……”

“狠勁?嗬。”長老一聲冷哂,枯槁的手不由地漸漸收握,信箋在他手中被捏揉得發出細碎的摩擦聲。

龍寬看著長老滿臉的怒容仍未減少,心中漸漸生疑:“西門姑娘雖廢了一腕,可不也越獄成功了麼,長老您這是……”

“西門殘雪出獄之後竟是去左尊將軍府上救駕,置月行舟森嚴之紀律於不顧,成何體統?!”長老的話語翻騰著濃烈的怒氣,嘶啞的嗓音因為憤怒而愈發地刺耳,“救駕不說,自殘在先,更是被夜後一刀險些致死,本堂……”

長老的話語被劇烈的咳嗽生生打斷。龍寬見狀也不好多言,他在月行舟總堂呆了這麼些年,從未見過長老如此怒海翻騰。聽著長老對信函內容的轉述,龍寬亦感覺到了西門殘雪為了救駕所付出的巨大犧牲與對月行舟條例的逆行。

“或許西門姑娘隻是為了阻殺夜後……”

“她麼?倒是救人在先,阻殺其次。”老者按著胸口冷冷地說,蒼老的麵容微微扭曲,“她這一趟不僅失敗受創,竟被發現失胎!”

“這……失胎?!”龍寬大驚,“難不成她跟左尊將軍長子……”

“還能有誰?”長老怒極反笑,“你不要忘了三年前的‘宋寒山案’。”

龍寬猛省。三年前那場沸沸揚揚的“宋寒山案”,西門殘雪跟白羽笙皆是涉案之人,沒想到那時的亂世初逢竟是為三年之後西門殘雪今朝的馬失前蹄埋下了不可逆轉的隱患。

“我不清楚他們是不是那時候就已經私定了終身,但我想以西門殘雪的心性,必會誓死效忠本堂,任何的兒女情長都不是影響她忠心的牽絆,哪料及今天。”長老一麵說著,一麵將信箋遞到火燭上,“我這趟派她去建康,倒還真是成人之美了。”

龍寬看著信箋化作了點點灰燼,心中頗有些感慨。月行舟向來紀律之嚴容不得成員半點違逆,西門殘雪的行為已經無異於逆天。他有些想不過西門殘雪兢兢業業為月行舟赴湯蹈火這麼多年,從未有過半點叛離反出的跡象,今朝卻為了心上之人顛覆了她過往的種種。

原來,情毒至極,便成了蠱。

“那……長老該做如何處理?”龍寬試探著問。

長老聞言,閉上眼睛沉思良久,幽幽地吐出一口濁氣:“西門殘雪不能留了。”

“啊,不留?!”龍寬大駭,“長老,西門姑娘是您的得意門生,難免有失足的時候,可對月行走也是一片忠心,長老切莫怒極攻心啊……”

“龍寬你犯不著勸我。”長老撚碎了手中燃剩的信箋,讓它隨著火舌的****漸漸化為灰燼,“她已經沒有價值了。首先,她慣用右手,現在右手已斷,她失了一個習武之人最重要、也是最致命的根本;其次,她的此次行為已經無異於叛出本堂,視本堂條例為兒戲,我行我素、違逆強行。月行舟不需要這樣的成員,若不及時除之,必當後患無窮。”

“可西門姑娘早年也是對月行舟一片忠心……”

“早年忠心又何妨?!”長老一聲沉喝,駭得龍寬肩背一震,“我當年救她養她訓練她,不是為了留到今天來背叛本堂!”

“這……”龍寬一時語塞。

長老強壓下怒火,轉頭看向龍寬,幹澀的眼中蘊含著莫名的情緒:“另外,最最重要的,信的末尾還說,夜後的靠山,是蕭寶卷。”

“蕭寶卷?!”龍寬大驚,脫口而出,心中灰暗的一角在一瞬間爆發出刺眼的光亮,他忽然就明白了。

“是,這也是我最沒有想到的。”長老渾濁地吐納,“夜後橫行建康,斬殺達官貴人無數,我萬萬沒有想到夜後盡是蕭寶卷用來剪除異己的一把利刃!”

龍寬不語,隻覺得胸腔震蕩,曾經夜夜思索未果的夜後身份,竟是蕭寶卷手中肅清朝野的歹毒武器。

“所以,月行舟這步棋,從剛開始,便是極其危險的,隻是當時四周迷霧太濃,我們都看不見自己其實身處懸崖邊緣罷了。”長老幽幽地道,“雖然月行舟被朝廷忌憚多年,但是從未跟齊國當朝正麵對峙在台麵上,可這一次,月行舟不僅行了一步險棋,更是被西門殘雪的鋃鐺入獄、韓錚的冒死劫囚暴露了所有的行跡。”

龍寬的思緒又清晰了一分:“所以……”

“所以西門殘雪更不能留。”

“這……好罷。”龍寬無奈,隻得點頭。他承認自己曾一度有怨於長老對西門殘雪的過分器重,但西門殘雪幹淨的作風和利落的身手也讓自己不得不歎服,今朝自己竟親耳聽見長老說要滅西門殘雪之口以絕後患,震驚之餘也不由地惻然歎惋。

“龍寬。”長老按捺下憤怒的情緒,對屬下道,“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三個月之前我對你說的話。”

龍寬聞言,記憶的潮浪倏爾翻騰,三個月之前,同樣是這間廳堂,昏暗的火燭下,長老的那番幽幽之言。

“我亦為我自己留了後路。”長老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