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我最喜歡你
傾城
作者:淩雲軒雅
01
中午放學時,我一直暗戀的那個班草在走廊上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和他一向是沒什麼交集的,所以我抬頭問他:“什麼事?”
班草同學似乎十分難以啟齒,於是我上上下下把自己打量了一遍,確認無誤後又把他仔細打量一遍,還是沒發覺他和我之間究竟能展開什麼話題。
僵持了大約一分鍾後,班草同學開口了:“葉田田,周末能不能去我家陪我爸媽吃個飯?”
我渾身震了一震,覺得他大約是腦子燒壞了或者外星人附身。
眼見班草一本正經的表情,我不由開始擔心他說的可能是真的。於是我十分誠懇地說:“沒興趣。”
當然我說的是假話。
沒想到班草同學刷地一下就抓住我的衣袖:“求求你!”
我定了定神,緩慢從容淡定地抽回自己的衣袖,指了指隔壁班的謝梓萱:“孟安哲你找錯人了吧?你女朋友在那邊。”
“沒錯,就是找你。”孟安哲艱難地說,“如果你肯幫我這個忙,要我怎麼答謝你都行!”
“我要卡地亞項鏈勞力士手表和普拉達的包。”
“……”孟安哲臉上的表情似乎更痛苦了,他說:“以後我每周的實驗報告都借你抄好不好?”
我眼睛頓時亮了:“說吧,什麼事?”
原來孟安哲最近遭遇了一場千載難逢的生存危機,個別別有用心的人向他爸媽爆料,說他在學校竟然有了個女朋友。
孟安哲同學家教甚嚴,此料一爆頓時遭到三堂會審。他抵死不肯招出女友名字,第二天他爸媽就親自來了一趟學校。
鑒於孟安哲從小到大交的每一個女朋友都會被家長抓個正著,而抓個正著的下場就是勞燕分飛,故而孟安哲一得到消息就緊急前往攔截。在攔截的過程中,孟安哲急中生智,剛好那天我從校門口路過,於是他隨手一指:“就是她,葉田田。”
所以在這周周末,孟安哲的父母真誠邀請我去他們家上一堂免費政治課,共同探討當代年輕人的感情觀、價值觀和是非觀,結合實例證明早戀的負麵後果,並對誤入歧途的兩名高中生進行苦口婆心的規勸。
我覺得這真是天降橫禍。
02
周日那天我磨磨蹭蹭來到事先約好的地點,抬眼就看到一輛黑色轎車的車窗緩緩搖下,孟安哲無比優雅地朝我招了招手。
根據這個動作的有型程度來看,我覺得他應該是對著鏡子練過的。
上車後孟安哲卻並不理我,一直頭也不抬地玩他的手機。我正尋思著要不要提醒他老玩手機注定孤獨一生,突然間手機一震,一條短信飄然而至,“開車的是我家司機,你別亂說話露餡。”
一看發信人,果然是孟安哲。
於是在車內詭異的靜謐中,後座兩個各自心懷鬼胎的人你來我往地發起了短信。
“你家人……會不會很凶?”我本著知己知彼的心態問。
孟安哲回答:“很難說,我的五個前女友中有三個在見麵結束後哭著跑了出去。”
我十分好奇:“那另外兩個呢?”
“她們聽到一半就已經哭著跑了。”
我果斷回複:“我會積極表明和你一刀兩斷的決心。”
“不用。”孟安哲手指動得飛快,對話框內很快又出現一長串信息,“待會你照我暗號行事,抬左手點頭,抬右手搖頭,其餘的自由發揮。”
麵對隨時化身我黨特務的即視感,我開始思索究竟是什麼讓我如此英勇地奔赴這場鴻門宴。
孟安哲的爸爸據說有事臨時出差,所以政治課導師隻剩下他媽媽一人。
平心而論,孟安哲的媽媽實在很優雅漂亮,據說是某公司高管,渾身散發著老佛爺不怒而威的氣質。
對此我覺得壓力很大。
由於車上時間有限,我和孟安哲並沒有編太多的台詞。為了盡可能少出紕漏,我們事先約定,在飯桌上他主要負責說,我主要負責吃。
在孟安哲的傾力演出下,氣氛並不像我預料得那麼僵。眼前的和樂融融讓我差點以為我不是來挨罵的,而是來拜訪遠房親戚一家。
但是聽孟安哲滴水不漏地背完介紹我的台詞,還臨場發揮了不少,心裏不知怎麼就有些複雜。
我拿過化學競賽省一等獎和校運會跳高第三名關他什麼事。
還有最討厭的水果是蘋果,吃麵包隻塗四季寶花生醬這種不為人知的花邊他是從哪裏挖出來的?
我說過,我和他一向沒有什麼交集。
雖然在一個班,但是平時收作業搞衛生乃至班級活動分組都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當然了,這麼不算巧的巧合,主要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努力的結果。
也可以理解為,我一直在刻意躲著他。
我害怕,一旦靠得太近,總有一天他會發現我的秘密,和我苦苦隱藏的那些黑暗過往。
我曾那樣地傷害過他。
而那是我此生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情。
“田田。”孟阿姨溫和地把審問目標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預感此番難以脫身,趕緊放下筷子,用餘光掃射身邊的孟安哲,隨時警惕他抬的是左手還是右手。
“你媽媽的名字是不是叫田亦青?”孟阿姨表情和藹,拋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重磅炸彈。
查戶口都查到我家去了,這不科學。
我瞥了孟安哲一眼,這廝立刻接話:“媽,你問這個幹什麼?”
孟阿姨丟給孟安哲一個“小孩兒一邊去”的眼神,繼續溫柔地問:“還有你爸,是不是叫葉啟帆?”
我完全猜不透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隻好老實答道:“對。”
沒想到孟阿姨臉上的表情立刻就變得又驚又喜:“原來真的是田田,都長這麼大了!”
那語氣就跟她見過我小時候一樣。
孟阿姨接著說:“當年我和你爸你媽都是大學同學,你媽特別喜歡一句詩,叫什麼‘蓮葉何田田’的,還偷偷對我說,以後不管生男孩女孩都要叫葉田田。”眉眼依舊精致的中年婦女歎了口氣,仿佛在回憶什麼似的,“後來他們兩個私奔了……”
我不遠萬裏偷偷摸摸跑這兒來,本意是準備接受一場苦大仇深的政治教育。結果不僅聽到了我爸媽年輕時的風流韻事,而且孟安哲的媽似乎還和他們是老友。
對於這種千裏認親的反轉戲碼,我一時難以接受。
03
從孟安哲家告辭時,孟阿姨熱情地牽著我的手,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常來家裏玩。
在和孟安哲大眼瞪小眼的過程中,我所乘坐的車緩緩駛離了小區停車場。
直覺告訴我,這件事一定不會輕易結束。
果然,周一下午收到孟安哲短信:“我想和你談談,放學後在小操場等你。”
我仔細地看了看這條短信,然後刪除了它。
廢話,誰要去啊,躲你還來不及。
放學後我昂首闊步地回了家,吃過飯後隨手打開QQ,卻發現我那個一向隻用來收淘寶廣告和驗證碼的郵箱收到一封新郵件,好奇地打開一看,發現是半篇英文演講稿。
之所以稱之為“半篇”,是因為郵件的末尾附著一行中文:“想拿到全稿的話,明天下午放學後小操場見。”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發這封郵件的人是誰。
我手指點著“刪除”卻遲遲按不下“確認”。主要是這篇稿子實在寫得太好,剛好我又要參加一個很重要的英文演講比賽。
之前準備的演講稿改到吐血三升依然無法盡善盡美,而現在我的麵前就有一篇邏輯清楚論證嚴密還緊扣時事熱點的稿子……
於是我準時趕到了小操場。
為了表明自己絕不是能被區區一篇演講稿收買之流,我一見到孟安哲就義正詞嚴地問:“說好的一刀兩斷呢?”
孟安哲無辜道:“什麼一刀兩斷,難道我們曾經在一起過?”
……算你狠。
我原地咬了一會牙:“你到底想怎樣?”
孟安哲把係著U盤的鑰匙圈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媽對你印象很好,我需要你幫我掩護。”
“掩護?”
“喏,我媽估計不是太能接受謝梓萱,所以請你幫個忙,讓我媽以為我們兩個在戀愛。”
我皺了皺眉,覺得這事很……麻煩。
八點檔電視劇都這麼演,本來男主角和女主角日子過得好好的,編劇為了湊字數,勒令女配角橫生枝節,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套路就是“假扮情侶”。
這種劇情往往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男主角通常都會酷炫狂拽地對女配角說:“記住,我們隻是在演戲,你可不能愛上我。”
果然,孟安哲最後來了一句:“事成之後必有重謝,還有,你千萬別喜歡上我,否則我會很難做。”
我捂著胸口噴出一口老血。
孟安哲疑惑地看著我:“喂,你不會真的……”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一把奪過U盤,轉身就走。
我很確信自己對演八點檔沒有任何興趣。
何況女配角最終的結局都是領盒飯。
“站住,葉田田!”孟安哲遠遠地喊。
我當然走得更快了。
“那個U盤有密碼!”
“……”
我在心裏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要與這個人有任何牽連。
因為我的感情隻有那麼珍貴的一點點,不是可以那麼坦白隨意地交出來,讓人當做一個玩笑看待的。
04
孟安哲不會知道,早在六年前,我就已經認識他。或者說,喜歡他。
那時的我還不叫葉田田,我從小住在小鎮上的奶奶家,上戶口的時候奶奶說成雙成對才叫福氣,給我起名叫“雙雙”。
現在想來,給一個孤兒起那樣的名字,簡直就是諷刺。我的父親在我剛出生不久就因車禍離世,我的奶奶有一群強硬的親戚,他們生生把我從我媽手裏奪走,從此不讓我和我媽有任何接觸。
私奔的女人,在這種傳統的家庭,是不允許進門的。況且,我奶奶固執地認為,這一切悲劇的根源,都是因為我媽。
我在人們指指點點的憐憫中長大,五年級時終於準備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