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腰間別著一把烏黑蹭亮的短銃和一把磨得鋒快的柴刀,這就是他用來對付娃子山豺狼的利器了。
短銃是爺爺留下來的,以前世道不太平的時候拿來打土匪的。我們村裏每家都有一兩把,隻是長短不一。那銃就是一個鐵製的槍管,固定在刺槐樹的木托上,下麵一個扳機,上麵一個炮台。炮台上上火藥,槍管裏填火藥,填上紙,用粗竹簽搗實在,然後灌充鐵珠子,再用紙壓實,這就成了非常厲害的散彈槍了。
這短銃在短程內殺傷力是非常厲害的,因為填的是綠豆大小的鐵珠子,所以近處的爆發力量散出去的子彈就連皮實肉厚的大野豬也能一槍撂倒。
不過畢竟山外不比山裏,國家管理槍械又緊,一般出山的人都會把銃藏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回來的時候取。
大碳頭經不住父親的說辭不在堅持,也就由得父親去了。
就是那一次,父親再也沒有回來,他偉岸的背影徹底化作了埋藏在我心底的秘密。
生日那天正好是星期六,不用上學。但我沒有像往常那般睡到日上三竿,而是天剛模糊亮就爬起來了,興奮地等著父親回來,為我帶來的禮物。
因為十三歲內的小孩子過生日有吃紅雞蛋的習俗,母親一大早就起來煮了幾十個大雞蛋。熟了的蛋在紅色染料裏滾過一著,變得鮮紅豔豔,煞是好看,然後又用筷子在我眉心處點上一個紅色的小梅花狀,我就成了一個小壽星了。
山溝子裏的女人不像城裏女人皮嫩肉細。至少我們村每個女人都是黑呦呦的麵孔,粥吧一起,手上老繭一層又一層的,那是因為常年幹艱苦的農活留下的戰利品。
她們普遍的能挑,能扛;不像城裏穿金戴銀嬌滴滴,嗲氣氣,手無傅雞之力的小女人那般重活、苦事都不能幹,反而個個都是能夠獨擋一麵的人物,著實使人佩服!
母親也是她們的一份子,她那滿頭的青絲夾雜不少白發。可惜年少無知的我並沒有發覺,或者早就發覺了,卻不曾在意。
我拿著紅雞蛋,挨家挨戶的敲門,每一個孩子都發一個。但其中一個孩子我最討厭,因為他不合群,又或者他沒有父親招到我們一幫孩子王一致的恥笑吧。
那天我帶著一幫孩子,浩浩蕩蕩的一大群,黑壓壓的一片,在村裏轉來轉去。村口那條延綿到遠處的婉延小道讓我們望眼欲穿,一幹孩子一遍遍的來回,整整守了一個上午。可是卻遲遲不見父親的身影。
按理來說,父親走的很早,這個點早就應該回來了。
到了下午,眼見就要黃昏,母親再也坐不住了。她來到村長家,推開門就急嚷嚷的道:“叔,俺當家哩還不見影哩,這可咋辦哩!”
村長是村裏德高望重的老人,花白了胡子,大家都叫他文老。他躺在一把破舊的躺椅上,叼著旱煙袋,吧唧吧唧吸上兩口,吞雲吐霧裏皺著眉頭道:“文祥家裏頭的,別急。再等等,可能祥子路上有事耽擱了哩。”
雖然這麼說,但母親還是從文老滿布斑痕皺紋的蠟黃麵孔上察覺出了焦急。
“叔,俺當家哩淩晨就出山了,這都啥子時間了,急死俺了!當家哩啊,你要是有個啥子三長兩短,叫俺娘倆咋個活嘛!”母親說著嚎啕大哭,涕淚橫流,那模樣著實看著悲慘。
這一鬧,村裏的人就聞訊趕來,把村長原本就不大的院子擠得滿滿堂堂。女人們在一邊安慰著悲痛欲絕的母親,男人們皺著眉頭商量著對策,隻有我們一幹孩子沒心沒肺的吵鬧追逐著。
眼看天逐漸黑了下來,村長再也做不住了。他磕息了旱煙袋別在腰間,站直佝僂的身子道:“祥子還沒回來,你們哪些個去接他一程?”
男人們爭先恐後,但有一個聲音最為洪亮,那是大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