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回到上海灘時已經是十年後了,輾轉幾處後來去到日本進入了日製軍校學習,如今終於學成歸來,回到那個籠著迷惑氣息的十裏洋場。
彌漫在黃浦江上的江霧朦朧,城市模糊的輪廓隱藏在霧中,高樓上的洋鍾不知被何人敲響了,在空中悠揚傳開,連那雲霧都被敲散開來,使人看清了他的模樣。
蕭衍手拎灰色手提箱,一襲深灰色的風衣翩翩行走在霞飛路的法國梧桐樹下,他已經長成俊朗筆挺的模樣了,劍眉星目,眉眼裏有了一份自信卻也多了一份愁緒。
他回到了他心中牽掛著的大上海,也回到了他牽掛的少年身邊。
他已經見過了東方瀚宗,那個年老了許多卻不減風度的大老板上下打量過他後,誇獎地說他是他當年送出去的人裏最讓他滿意的一個了。
蕭衍仍是當年那樣請求留在東方淩的身邊。
這次,東方老爺很滿意,果斷地同意了他的請求,並讓他去東方淩住的公館做事。
東方瀚宗當然會滿意,當年不過是隨意安排了一個街頭流浪兒出國去學習,居然換回來了一個被日製軍校多番挽留的人才,這樣的人能忠心耿耿地保護自己兒子,倒也是放心了。
蕭衍卻沒有直接去往東方淩住的嵐公館,而是繞路前去了霞飛路上的一家咖啡店。
有人在那裏約他見麵。
那是一間燈光幽暗,擺設奇怪的咖啡店,摻雜著西洋和東方古典的物件,屋裏有很多盆栽,卻因濃墨的綠而顯得寂靜。
蕭衍走進店裏,和坐在櫃台處的深綠長袍的白色短發少年四目相對,那少年望著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像是見到一個熟人一樣頷首招呼了一下。
蕭衍心中有些詫異,怎麼會是白色頭發的少年,他就是這店裏的老板?
不過蕭衍也就是微微詫異了一下,他在國外學習的時候聽說過那種生來白發白膚的人,似乎是一種病症。
蕭衍徑直走向了床邊已經坐著等了許久的人,將箱子放在軟座沙發邊上,坐在那人對麵,開口道。
“我已經見過東方瀚宗了。”
“那麼接下來就麻煩蕭先生了,倘若事成,還是按之前您和我家老板說好的那樣。”
說著那人將膝蓋上的手提箱遞給蕭衍,然後拿起放在沙發背上的外套和帽子,走出咖啡店。
蕭衍望著窗外那人離去的聲音,摩挲著手提箱上皮質的紋路,心中百感交集。
蕭衍點了一杯茶,坐在沙發上慢慢平常著那杯清茶。
窗外車馬如流。
這時那綠袍少年站起身來,端著茶盞走過來,道:“要關門了,先生有什麼事快些想好吧。”
不是才到中午嗎?怎麼就要關門了?
但蕭衍沒有表現出疑惑來,也許隻是這咖啡店特殊的規定罷,他站起來拎起箱子走出了咖啡店。
走了一段距離後,又覺得奇怪,回去去看那間咖啡店,隻見那店門隱在樹蔭下,似乎不願被人發現。
東方淩幾年前便搬去了嵐公館獨住,蕭衍打聽到少年近些年身體越發不好了,東方瀚宗專門從西洋請來了好多醫生專門看護他的身體,卻還是不見好轉。
嵐公館裏霞飛路很近,聽說是因為少年喜歡秋天漫天飛舞的金色梧桐,所以搬來了這裏。
少年如今隻愛看書,他讀那些國外的詩集,喜歡坐在對著街道的落地窗前,時而看書時而遠望。
蕭衍走近嵐公館時,遠遠地便看到了坐在花園葡萄藤布滿的涼亭下的東方淩。
陽光從葡萄藤的莖葉間透過灑在他身上,他還是如過去般溫潤如水的模樣,隻是不再穿著那高檔的西裝,而是簡簡單單的淺棕色毛衣和米白色的長褲,他的頭發被細心的梳理過不見一絲淩亂。
蕭衍在國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從未有人如東方淩這般純粹幹淨。
東方淩抬頭看到了他,笑著合上手裏的書,朝他
揮手道:“我等了好久,你終於來了。”
我也是等了好久,才回來了。
蕭衍深吸了口氣,走過去向人彎腰鞠躬問好。
“很久沒回來,找不到路了。”
“我聽父親說,你去過很多國家,是不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東方淩望著他,眉眼都含著溫柔。
“法國的香榭麗,日本的櫻花和神社……也都還好……”蕭衍心裏愧疚,覺得自己承受不了他的溫柔、他的好,微微側頭避開東方淩的目光,回憶著。
“一定很美麗,可惜我去不了。”東方淩將書放在桌子上,喝了口水,才遺憾地說著。
“以後我們可以去看看的,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