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癆之症屬五癆之一,是憂思傷脾,勞倦過度所導致氣血不足,正氣虛弱,而致氣虛血瘀,漸耗肺陰。略知些醫術的李長風聞之心頭大寒,知道這病“發病積年累月,漸就頓滯,以致於死”。
看來黃大人真的是來日無多了。遺憾這些時日以來,因為事務繁重,未能相伴左右。又問及韓可孤百忙中也是時常夜裏都要抽空兒過來陪伴許久,自己到來時,他也才回官邸,便就省了過去請安,一是恐深夜造訪,擾了大人休息,二來也知道韓可孤不會挑剔這方麵的禮節。
讓下人把自己的行李安頓在黃靖同一鋪炕上。雖然知道這病在近距離接觸有被傳染的可能,但李長風此時看到好朋友氣短喘急的可憐模樣,哪裏還有所顧忌。他盤坐著,眼睛呆呆的看著身邊這個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瘦人兒,心中憋悶得想大聲嚎啕。連日的趕路,此時卻沒有一絲困意,隻腦袋脹脹的沒有思緒,唯一的的感覺是腿股間馬瘡發作,火燒火燎的疼。
當晚的情形,把李長風心中僅存的一線僥幸的心理也破滅了。黃靖渾渾噩噩憋得難受,李長風怕他被痰卡了喉嚨,便移到頭直上,用懷抱著他的腦袋,黃靖不停地咳出來十幾次,次次都帶著血塊,呻吟聲不絕,想來痛徹髒腑了。
次日晨,雖然在這邊一夜未眠,但禮節終不能廢。李長風早早梳洗,到州府衙門向韓可孤報道。門前接應的卻是正在父親身邊服侍的韓煒,他知道李長風是為了黃靖而回,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
韓可孤沒有想到李長風會如此迅速地趕了回來,見到他時不覺怔了一怔,隨即便釋然了,以李長風的好義性情,既然知道了黃靖的情況,必然是要第一時間趕回來的。
兩個人簡單寒暄過後,李長風不免要彙報澤興方麵的事情,韓可孤一是對他的做事能力放心,二是此時心思全在黃靖身上,也就心不在焉的聽了幾句之後便話鋒一轉,討論起黃大人的病情來。綜合連日來醫生對他病情的彙報,以及李長風一夜的觀察,兩個人都覺得不容樂觀。
韓可孤想到黃靖的種種好處,眼淚也陪著李長風淌了下來,伸手從桌角處取過一紙信函,沉默半響,才下了決心遞給了李長風。
李長風見封皮上雖然署的是黃靖的官號,卻不是自己熟知的字體,不覺狐疑,連忙抽出來看,竟是黃靖的絕筆,想來是他手腕已無法著力,隻能口授給書吏作的筆錄。
“靖感頑疾日深,自知天命有歸,不能久待與人世矣。唯不能與風雨晦明之時,奉公以左右,而共複遼事,此憾也!尤今時國事日艱,獨勞大人,靖再無能分一臂薄力,又一悲矣!??????”
看了這幾句,李長風剛止住的淚又奪眶而出,抬起袍袖拭了拭眼淚,再往下看。
“南院護府司馬大人李長風自平州憤起而抗金始,一力奔勞於興國之業,其人品才幹,乃公所悉知。靖死後,乞請大人特疏題補事。所托得人,靖死亦瞑目。標下諸員,隨靖日久,義矢無兩,皆忠勤者是,請公驅策,相與待之。”
絕決之筆,仍不忘為自己作薦,李長風顫抖著手捧著這封重愈千斤的文函,盡力抑製哽咽,憋得氣噎胸痛,抬眼看韓煒手扶著門框,站在那裏泣不成聲,想來早就看過了信中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