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妻罹難,幼女往生,一族中幾十口子人羈糜敵營作質,韓可孤心中有苦,痛苦不堪載荷,沉重地承壓著心髒,使他呼吸都倍覺艱難。獨自坐在空曠堂間,他的身體一動不曾動,思想卻緒亂如麻,無盡蕩漾。
往事如煙,前前後後反思過去,韓可孤驟然發覺,在這個世界裏自己活了半輩子人,自我感覺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行無愧於人,止無愧於心。卻獨獨愧對了自己的老妻愛兒。
心頭潸然,他呆呆望著曳曳搖擺的燭火發散出的一縷青煙,緲渺直入夜空,他的思緒也如煙,繚繚繞繞富含著留連和追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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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已經一個月了,韓夫人仍然靦腆,在白日裏朝麵也要低垂下頭扭扭捏捏,全沒有了童年時的潑辣調皮,韓可孤看著好笑。
“芳兒,來,坐到這裏,為夫為你綰發。”韓可孤曾經師從儒家,生性又有些拘謹,平日作派很道學,但也不忌閨房之樂。
雖然是通家之誼,青梅竹馬,但小時候一起玩耍的伴兒一朝變成同床共枕、朝夕相處的夫妻,蕭以芳一時還適應不過來。見他又要做童年時常玩的把戲,有些不好意思,卻耐不過心中對甜蜜的向往,便拿捏出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赧顏坐到銅鏡的前麵,韓可孤這些日子已經司空見慣了她裝模作樣,笑道:“是擔心將你綰麼?”???????
一邊散亂開她原梳就的頭發,一邊又故自說道:“之前曾經做過一些練習,尋丫頭婆子教導過的呢!”蕭以芳了解夫君性情,能夠偷閑去學些小兒女的浪漫手段,足見他對自己用情之深如海,屬意之重如山,不由心中暗喜如潮湧不絕,感動到彩雲深處。
韓可孤的手藝果然習得不錯,加之蕭以芳發質也好,梳理的速度便快,說話的功夫,就己經完成了。看八瓣兒蓮花型狀的銅妝鏡麵裏,美人如畫,嬌容掛羞。韓可孤喜好漢風,自然結的是南朝流行的高鬟望仙髻,一型九連環,如綢的烏發被梳辦得有如雲高聳、有如風輕傾、有如江波緩、有如瀑垂簾,巍峨不失華麗,大氣蘊含高雅。蕭以芳青春年華,本來生得就十分好看,再加上這入雲仙子的發式,更憑添到十二分風采。愛美本來就是少女天性,蕭以芳見了便再顧不得矜持,掩起小口驚歎:“哇??????,綰得真好,多謝夫君!”就要起身行謝禮,韓可孤與身後將手扳住妻子的肩頭,看向鏡中如鼓琴瑟、鳳凰於飛的兩個可人兒,笑道:“傻瓜,我是汝夫,何謝之有!”蕭以芳歪頭也笑,兩個人靜靜相擁,幸福的感覺在身邊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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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石村很大,韓府後麵的芥麥花正在盛開,潔白似雪。
遠處,正賦閑在家中的父親懷抱著大堂兄的孩子,與母親坐在架到地頭的葫蘆藤下麵,大青的葉子很繁茂,將末夏的暑光遮掩得嚴嚴實實,老兩口兒在蔭涼裏低聲說著話,父親用筷尖蘸了身前案幾上的酒水喂到孩子嘴邊,不等孩子好奇去舔,母親急忙搶了過去,狠狠瞪他了一眼,大聲責怪。??????
韓可孤憑窗坐在案畔讀著書,蕭以芳嚐試著烹出一道新近學來的漢家甜點,膩著讓丈夫品嚐。正在新婚情熱之時,韓可孤放下書,涎著臉皮撒嬌:“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