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節(1 / 2)

馬行迅速,不一日到了興中府,有韓可孤的信箋為憑,節度使蕭抗剌見李長風年少英姿,銳氣外顯,十分高興,雖然是初識,但久聞其名,相見恨晚。

“朝中正在人荒,足下此來,如雪中送炭也!”蕭抗剌說得實情,李長風聽得耳熱,連連稱呼不敢當此謬讚。蕭抗剌說:“長風乃可孤大人所倚重之人,某早聞大名,可謂如雷貫耳了,莫要自謙。”

接著問起韓可孤妻女罹難,族人被質的慘事,李長風著要緊的大略講了。又說:娘娘聽聞報告,心中大慟,已有褒慰的賜詔給韓大人,旨曰:卿之忠心體國,天地昭然,此難非卿莫出,乃彰顯忠君之心也。

詔文雖然擬得淺白,但足見體貼,蕭抗剌撫著短須道:“這道諭旨是某代娘娘草成的。”

李長風拱手代韓大人表示感謝,言道:“韓大人領詔感動,撰寫的謝疏也交給了長風一並帶來,正要請蕭大人轉呈聖後娘娘。”

“哦!”蕭抗剌一向仰慕韓可孤的才學知識,聽得李長風言及有他親筆的謝疏到了,連聲催促著要先睹為快。

“————臣所以自處,乃知《易》之爻辭有曰:有悔貞吉,內難而能正其誌。昔有唐人李晟家眷百餘口陷賊營,軍中有言及家眷者,晟泣極而曰: ‘天子何在,敢言家乎?’臣才雖不及晟之萬一,然為國之心難泯,縱妻女喪而族人質,亦不能改初衷。————”

寥寥數語,盡道一片丹心,蕭抗剌讀罷奏疏,感慨萬千:“縱觀今日之朝臣,能比古賢者,唯韓公一人爾。”

又說了幾句閑話,蕭抗剌告訴李長風,朝廷已經議定,使他往戶部任職,並著重交代了朝堂之上的一應禮儀法度。

初次過府拜謁,久坐不合禮數,李長風便起身告辭,蕭抗剌在朝中朋黨不多,平日閑話的人更少,難得有李長風這麼個知趣兒的人來臨,如何舍得就這麼輕易去了,趕忙伸手挽留:“你我一見如故,日後朝事緊張,便難得閑敘了,再談片刻!再談片刻!”

也不管李長風同意與否,便又令下人重新沏了新炒的葉子茶水奉上來。

李長風見他留得誠懇,不好意思強走,便又歸了座位,繼續尋些話題敘談。

都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談話亦是如此,蕭抗剌年長見聞廣博,李長風年少才思敏捷,又懂迎合人心,兩個人都是健談之人,說得興起,便不知不覺到了夜深處一輪明月上到柳梢頭,飯桌上也不顧忌食不言的道德規範,隻一味議論不停,端的投契。

一番言談,李長風觀察到這位麵相粗豪的節度使大人,身上頗帶著一股文士風采,與韓可孤的儒雅之氣又有不同,雖然年歲上長些,卻舉止直率中帶著飄逸,磊落而灑脫,全沒有貴胄高官們慣有的傲慢習氣,難怪能與笑談中斬了金軍的勸降使者;有幾次親冒矢石,率兵擊退來犯之敵,保住興中城池,為皇後娘娘留下一片落腳之地。

蕭抗剌的府邸規模很大,結構嚴謹,東西兩角有闕樓,顯得分外肅穆莊嚴,主、配房有回廊相連,廳堂除正門外並設側門,所以使得房間更見敞亮,深遠而曠達,四壁排布的都是書籍,顯赫的貴氣中充斥著書卷之風,渾不見奢華本意。對坐案頭的兩個人談古論今,全不似初相識的模樣。李長風由於身份地位的關係,初始還秉承一些‘相談不可言盡,留三分餘地與人’的江湖理念,然而蕭抗剌卻全然無所顧慮,在這個第一次見麵的生人麵前嬉笑怒罵,警句迭出,褒貶起時政來百無禁忌,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