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腳步聲,而且一直跟著他沒有消失,這引起了王胡的注意,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在這樣一條無人的街道,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戰亂時期,人心不寧,為一點吃食便值得殺人,更不要說他此時穿著算是光鮮,足夠吸引人下手了。
幾年的臥底生涯,王胡警覺性異常敏銳。他猛地回頭,果然見距他不遠有個人,個子不高,但身形頗壯,看不清臉部,整個人縮在一件灰糊糊的衣服裏。
解除危險的第一步就是首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王胡快速迎了過去。
相距不及四尺,那個人的頭從衣服裏伸了出來,這是一張不太熟悉但肯定見過的臉,王胡呆了呆,他在努力回憶。
“是我。”低低的聲音傳入耳中,很憨厚,如敲皮鼓。稍微能辯出帶些女真人特有的語言味道,
王胡明白了,這似曾相識的是個金國胞人。
“我是來找你的。”那人也不寒暄便直入主題。
“跟著我走。”王胡歎了口氣。
夜深沉,酒館尚未打烊,日間的生意很冷清,總計也沒有幾個酒客上門,到了現在這個時辰能上來兩個人,老板很高興,明日家裏的用度終於有了著落。
“兩碗酒。”王胡言簡意賅,顯然是熟客。
油蠟昂貴,酒館燃的是氣死風燈。借著光亮,王胡終於認出這個人自已確實見過,是金軍營中的一名百夫長,因為額角長著一粒錢大的青痣,所以記得牢靠。他比起在金營裏第一次見麵時明顯削瘦了一些,髒兮兮粘在一起的頭發胡亂梳成遼人髡發,手上長起了凍瘡,背一個很重的包裹,像極剛從鄉下逃難進城的難民。
當被盆炭烘得滾燙的熱酒送上來,他也不謙讓,用一口氣極快的便喝了下去。
燙酒熱膚,使得兩個人的臉色都紅潤起來,沒人說話,他們就在默默中飲盡案間烈酒。
結罷帳,二人一前一後回到到了王胡破舊的土屋,仍默默對坐,王胡久在心底期盼著有同胞到來,但此時卻千言萬語梗在喉中,不知從何處說起。
沉默一會兒,大概是酒勁湧起,來人的身體暖和了,便自做了介紹。雖然曾經相識,王胡卻真的不知道此人名姓,到此時才了解到原來是宗翰都督帳下親兵營百夫長完顏衝,因為曾經與王胡朝著幾麵,是相識的人,長相上又與遼國人近似,所以被派來接頭。
說著話完顏衝從懷中取出一枚遼國‘大漢通寶’製錢,該錢材質青銅,形文深峻,背麵鑄有一尊坐姿佛像,市麵流通不多,所以成了提早約定好的暗記。
空口無憑,以錢為據,王胡接在手中,仔細檢查其它暗記也與當初設計一般無二,遂點了點頭,並沒有懷疑。
這是一種感覺,做這一行感覺很重要,很多時候王胡就是在憑感覺在做事、在判斷乃至生存。他不會無緣無故去相信一個人,那怕這個人是早熟的,因為這種感覺不會發生在兩個毫無共同點的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