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節(1 / 2)

天空有了一些晴色,無底無涯的墨夜中隱隱約約出現幾點疏星,不堪寂寞露出頭來,晶晶亮亮閃爍著光芒,顯得格外打眼。四野岑寂,有如太古,韓可孤緊了緊朝服的腰襟,又將兜頭的風帽掖一掖,仍然遮不住風寒,跺著腳在雪地上踱了幾圈,四顧一片漠然。此時他的心也如同這雪原茫茫一色,天地混沌不能分辨。

達蘭喀喇隆地的天,就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近幾個月來的戰爭局勢,也如同這裏的氣候一樣變幻莫測無常。就像人常常比喻打仗如下棋,果然一毫不錯。敵我雙方如瘋如狂交錯拚殺在一起,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斷’、‘挎’、‘虎’,‘擠’、‘拆’、‘封’????竭盡招數,都在努力爭取先手,但都又不能做成定式。官子難收,隻攪得一盤棋局撲朔迷離,忽而‘尖’角,忽而飛‘空’,忽而又‘關’隔一路行走????昨天還是對頭,今日就變成了友軍;剛剛降了,突又反正;才把酒言歡,馬上又兄弟鬩牆——總之是混亂一片,讓人目不暇接。

耶律奉一時意氣,無心鑄成大錯。此時禍亂源頭未堵,讓韓可孤憂心忡忡,恐怕接下來會引申出更大的亂子,破壞了如今這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麵。現在他的唯一底氣是對於勸調古望歸命還有幾分杷握。猶憶得當初古望擁‘李弘’舊軍來投,二人相見恨晚,古望至誠樸直,明見大義,曾讓韓可孤深有感觸。尤其他殷殷叮囑常氏兄弟:要毋負韓大人,聽從節製,愛惜民生之語,今猶在耳。雖然戰事多開,大家分領一區,兩個人己經久不曾見麵,但想來他誠性天生,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隨之泯滅吧。

韓可孤屬望古將軍,所以平時對他常有關注,從以往往來的塘書中知道,‘李弘’軍雖然悍匪出身,但無論紀律約束、職守調度,還是對敵作戰的武功勇氣,都堪為楷模,遠遠高出其他鎮勳之上。若不其然,隻要古望對耶律奉之令有片刻猶豫耽擱,也能免了韓可孤的奔波辛苦。想到這裏,他苦笑地搖了搖頭,韓可孤一直覺得以古望將軍的作戰經驗和大局觀念,一定會看出來耶律奉此令中的疏漏之處,之所以仍然惟命是從,一定還是出於對他降將的身份有所顧慮吧!這次追到了,一定得麵對麵向他曉之以理,盡量解除他這種完全沒有道理的自卑心理,還要曉之以情,使他勿自悔違了當初對常家哥倆說過的話,立殊勳於此存亡攸關的緊要時刻——。

一邊想,一邊在雪地中跺步,雖然寒氣透過靴底,腳板依然很涼,但身上總算漸漸有了些熱氣。隻是活動得久了,感覺有點兒口幹,韓可孤蹲下身子,用雙手刮起一捧積雪放入嘴中咀嚼,雪水很冰,冷滋滋地潤在舌尖喉頭,很爽快很甘美,頗有些北安州家鄉那條沿堤滿垂蔭的柳河水味道?????

——可歎北安州淪陷,如今的家已再不能稱之為家了,小北村裏如今已經再沒有血緣至近的親人了,那座曾經充滿了歡聲笑語的小小院落,不知是否已經焚毀在戰火中?抑或做了金國人的兵營馬廄?村頭的那株遺蔭傘蓋幾百年的老槐樹怕是也遭了劫。隻有那方臥牛青石堅固,一定禁得住破壞,不過沒有了老妻時常衝洗維護,上麵肯定生出了許多肮髒糜腐的敗蘚枯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