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郊古刹,鍾聲回蕩。
寺外,古茶樹迎風招展,清香四溢隨風而散。
鍾聲忽停,風驟起,葉落紛然間,簷角下銅鈴悠揚。
“我佛慈悲。”
眾僧齊聲道。
佛堂裏香霧繚繞,眾僧虔誠地誦讀經書,無人察覺門外緩緩而來的身影。
墨涼兮雙手抱肩倚在門邊,不耐地瞥了眼佛像前身披袈裟的方丈道:“老禿驢——”
這聲音太過突兀,佛堂驟然一靜。
墨涼兮掏了掏耳朵,天空中亂鴉掠過,遮蔽了灑進佛堂裏為數不多的陽光,墨涼兮身著墨色夾襖,蒼白的臉色透著股陰寒詭異。
群鴉遠去,陽光透過來,眾僧恰看清了墨涼兮煩躁的神色,突覺心慌。
果然,隻見墨涼兮走進佛堂,看了眼莊嚴肅穆的佛像,戲謔道:“日日拜佛不累麼?”
定空方丈抬頭,看到墨涼兮眸中的戲謔之色,歎道:“老衲的本分罷了。”
墨涼兮點頭,走到方丈跟前奪了他手中的木魚,把玩幾下砸在地上。
“那我這異類的本分,又是什麼?”
眾僧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墨涼兮的目光裏充斥著憤怒,墨涼兮一笑置之,踩在木魚上大聲道:“今日,恰好是我在古刹寺度過的第十個年頭。”
話音微頓,眾僧神色不一。
“十年裏,各位對我的關照我都記得。”
關照?
眾僧神色突變,心虛地將目光從墨涼兮身上移開。
墨涼兮是被扔在古刹寺的,那年她不過十歲。
記憶全失,形同嬰孩。
定空方丈收留了她,於是她成了古刹寺唯一的女人,欺辱、嘲笑、謾罵……十年裏,墨涼兮被視作異類在古刹寺受盡了苦頭。
眾僧百態,皆入墨涼兮的眼中。
她勾唇,笑容淺淺。
“墨涼兮。”
“荊州墨氏的恥辱,禦獸世家的笑柄,千年古刹的異類……”
“這些年,承蒙關照了。”
尾音很輕,但墨涼兮漸冷的笑意卻如重錘,砸在了眾僧心頭。
定空方丈聞言大驚失色道:“你都知道了?!”
墨涼兮皺眉不語,她的確想起來了一些,但卻不是全部。
墨涼兮的記憶仍舊是殘缺的,她記起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可對於自己的過往,她卻隻有很模糊的印象。
仿佛有一條麵紗,蒙在那些落灰的記憶上。
定空方丈看著墨涼兮,心頭百感交集。
墨涼兮並不是被扔在古刹寺的,她不過是定空方丈受墨氏所托照看的孤女罷了。
原本,念著墨氏所托,定空方丈對墨涼兮多有照拂,可後來,墨氏遷往別州,墨涼兮的存在被徹底遺忘,定空方丈也就任其自生自滅,對寺裏眾僧的作為置若罔聞,久而久之,這一切更顯稀鬆平常。
“當初,墨氏將你托付於老衲,告知老衲你身有惡疾,需要在古刹寺清修十年。”
墨涼兮收回踩在木魚上的腳,挺直了背脊。
“為了防止流言蜚語,老衲對外宣稱你是撿來的,本想著尋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你,誰知,這一擱置就是十年。”
“你身上並沒有什麼惡疾,隻是性情暴戾無常,也許,墨氏是看你沒有禦獸天賦,才將你丟棄於此。”
定空方丈平靜的聲音娓娓而道,墨涼兮眼中的冷意越發深沉。
“若非我想起來,方丈還打算瞞我一輩子?”
墨涼兮冷冷道,她緊緊盯著定空方丈,死死壓抑著胸腔內翻滾的怒意。
她性情暴戾,若不刻意壓抑,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來。
“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定空方丈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墨涼兮當然知道方丈的意思,這些失去的記憶,無一不昭示著她是個廢物的事實。
生於禦獸世家,卻無禦獸天賦。
可悲可笑。
“什麼我佛慈悲,全是屁話!”
墨涼兮的怒罵引來眾僧不善的目光,他們中甚至有人起身想要衝過來,卻被其他人死死攔住,墨涼兮見狀冷笑一聲,轉身撿起木魚砸向了佛像,頓時,佛像的眼角留下一道劃痕。
“放肆!”
有人大喊著,定空方丈也皺起了眉。
“放肆?”
墨涼兮戲謔一笑。
“還不夠!”
她撿起角落的刑杖,狠狠掄向佛像——
“欺我辱我!”
“笑我嘲我!”
“你若真的慈悲,為何不說?!為何隻是幹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