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
夜府
四月初一
夜,冷風細雨,子夜的天空漆黑的如同那方濃濃化不開的墨硯,將世間一切萬物皆籠罩於墨色裏。尤其是將夜府那一十二重院落籠罩的更顯蕭條、幽靜。
無心閣
丫鬟綠柳撐著素麵竹傘,穿著粉紅錦緞夾棉小襖走在寒風細雨裏,颼颼的冷風打在臉上灌進領口,凍的她縮起脖子快步穿過一片綠油油的花徑。
曼珠沙華,有葉無花,有花無葉,生生相錯。三年多前由夜雲夕親手種在庭院的小徑旁,讓人每每看了都不甚舒服。尤其是沈子墨……
一盞孤燈,透出昏昏暗暗的微光。綠柳收了傘倒立在門外回廊的石柱旁,彎下腰拍去裙擺上散落的雨珠子,才輕手輕腳地推開雕刻有曼珠沙華花案的門扉。
夜雲夕一向喜歡獨睡,從不讓人守夜。隻留一盞孤燈相伴。
哎,綠柳在心底無聲地歎息,自從夜老爺去世後這小四年裏,小姐的性子是越來越寡淡,越來越古怪,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
歎息間腳步以穿過花廳,在踏進內室的一刹那綠柳的身子狠狠地打一哆嗦。
臥房裏撲麵而來的溫度竟與外麵一樣寒冷。冷風瑟瑟,凍人入骨。急步繞過百花屏風,映入眼簾的果真如她所想……
東牆的軒窗大敞四開著,隻見,夜雲夕一襲大紅錦緞廣袖羅裙,孤立窗前,迎著風,喝著酒,遙望灰白天際,滿目淒霜。
青絲垂散,衣袖寬大,被寒風吹的蕩蕩飄飄……
一張玉顏以凍得蒼白泛青。整個人活脫脫就是從古書中走出來的幽怨女鬼。
“小姐。”雖早已見怪不怪,卻仍是白了一張小臉,三步並兩步地走至窗前用力將窗合上。一邊攙扶著她往床榻走,一邊忍不住碎碎念叨:“本就風寒未愈,小姐還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待它日沈少爺回來我定要告上一狀,非讓他將玲瓏閣的窗戶通通用青石砌死,省的小姐有事沒事站在風口裏糟蹋自己。”觸手的冰冷讓綠柳瞬間紅了眼眶,剛剛才好轉的病體怕又得多養上十天半月了。那苦口的湯藥小姐已喝了多年讓她怎能不心疼。
扶著夜雲夕躺回床上,被窩裏亦是一片冰涼,可見她已站在窗前多時了。綠柳心中一陣難過扯過床裏的錦被為夜雲夕蓋了一層又一層。
回眸,瞥見床頭矮幾上一疊整齊的嶄新的衣裙,心裏酸楚更甚,嗆的綠柳落下一串串珠淚。
“玲、瓏、閣”夜雲夕躺在床上望著綠柳頰上流過的淚痕,心中即哀傷又無奈。無心閣的匾額掛在正門上方已有小四年了,入了所有人的眼,卻始終入不得綠柳的眼……
搖動的燭光下,她的淚光刺痛了她的眼。
將手從錦被裏探出輕輕拉過綠柳的手,讓她坐在床邊。在這偌大的府裏唯有綠柳最懂她的心。
不僅是因為綠柳與自己長的有幾分相似,替自己在夜府裏做了多年的病癆子二小姐,更是一份相知的貼心。
“綠柳,我夢見爹爹了。”她望著她,細弱的聲音空洞的近乎虛無,眼波也已有些渙散迷離,喃喃道:“他……如臨逝前一般端坐在賬房裏的那把太師椅上,神情一如往昔般那般嚴厲。他問我,夜府我掌管的可好?哥哥可有子嗣了?姐姐可有和京都的趙公子完婚?過的可否安好?子墨……”夜雲夕停頓良久,淚光粼璃,強忍著挖心般的刺痛繼續說道:“……可有娶妻生子?他說,這一世對不起我和月兒,沒能將我們照顧好,沒能讓我按自己的意願過活,他違背了對娘親的承諾。至今,娘親都不願在下麵見他。綠柳,我欺騙了爹爹,我回他,都好。爹爹笑了,說……可以安心地再去懇求娘親了。綠柳,如果我和他死了……會不會也可以在另一個世界……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