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續一)(1 / 3)

錢滿倉:每天都睡在豆腐店的外屋,床就是兩張方桌拚成的。安雯睡在後麵一間隔間裏。這個隔間其實就是儲藏室或者說是豆腐店的庫房。

老錢開店當初就給滿倉定了三條死規定,第一要早開門,第二晚上早打烊,為的是避免晚間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第三條最重要,老錢要求滿倉,晚上決不允許邁入後麵庫房半步,不僅自己不許進入,而且不要讓其他人進入······第一、第二條倒是可以由滿倉和雯雯根據店裏的經營情況,機動靈活的自主決定,那麼第三條針對的當然就隻有是錢滿倉了。

滿倉因為頭一天下午和隔壁的李嬸生了一肚子氣,再加上生意清淡,所以天還沒黑下來,滿倉就決定打烊了。雯雯開始還想勸慰一下滿倉,但是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了,安雯本來就覺得李嬸不好相處,特別是背後愛嚼舌頭。她就不止一次的聽李嬸和別人議論,什麼國民黨軍官太太、丈夫已經跑到台灣,丟下她們母女二人,讓錢滿倉這個外鄉人撿到了大便宜,得了南江的“豆腐西施”之類的話,這些話無疑就像是在安雯的心口上紮刀子、往她的傷口上撒鹽一樣。所以安雯和滿倉對這個李嬸隻有敬而遠之。

滿倉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下午雜貨鋪李嬸的話裏藏著刀子,白天氣的就想掀桌子,夜已經很深了,滿倉依舊沒睡著。似睡非睡之際,聽到店門外麵有響動,開始以為是錯覺,後來豎起耳朵聽了一下,確實是自己家店外有動靜。滿倉此時睡意全無,他拿起一把長柄的鐵勺,向門邊靠過去,透過門縫向外觀看著,月朗星稀的夜色下,街道上沒有人。

滿倉感到有些疑惑,明明是聽到外麵有動靜的?會不會是野貓呢?滿倉剛把門栓拿開,想到店外看看,再加上睡意已經被打消,索性到街上獨自一個人站一會兒。一個瘦高的人影從門縫裏迅速闖了進來,同時一隻手蓋在滿倉剛要張開的嘴上,

“滿倉,別害怕,是我!”

“安凱哥!”滿倉既對安凱的到來感到突然,又覺得安凱就在這幾天應該會回來的。“安凱哥,怎麼半夜偷偷摸回來了?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沒人追我,但是我是從戰俘營逃出來的,追我的解放軍被我給甩了。”安凱一進門就疲憊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一個茶壺,搖了搖,空的。

“我去倒水!”滿倉忙說道。

“有吃的東西嗎?我已經一、二天沒吃東西了。”

安凱雖然疲憊,但是語氣沉著、話語依然鎮定。

安雯從滿倉開門時就已經醒了,聽到安凱的聲音,連忙起身穿衣快步走到外屋。“滿倉,我剛剛買了一些桂花糕,準備帶回去給巧靈吃的,放在貨櫃的最下麵的抽屜裏。你去拿來給你姐夫吃了!”安雯一邊說完,就坐在安凱的對麵。

安凱拿起一塊桂花糕,剛要往嘴裏送,就敏銳的感覺到門外的街道上有人走動的聲音,於是用鎮定而低沉的聲音問道:“店裏有後門嗎?”

“有,庫房裏有一扇小門通到隔壁雜貨鋪的後院,後院有一個偏門連著琵琶巷,從那可以出去。”

雯雯不假思索的回答,好像早就料到了有這麼一天。

安凱抓起桌上的糕點塞進衣服兜裏,隨著雯雯走到庫房的小門邊,門是被幾顆洋丁從裏麵丁死的,安雯似乎早有準備,順手拿過一把鐵鏟,安凱接過鐵鏟,稍稍幾下,向外猛一用力,“哢吧”一聲,門開了···

此時已經有人在敲豆腐店的門,滿倉過來說道:“安凱哥,快到安前村躲一躲!這邊我來應付他們。”雯雯領著安凱直奔雜貨鋪的後門,滿倉輕輕的關上庫房的門,假裝剛剛睡醒的樣子,

“誰啊?三更半夜的敲什麼門,要買東西明天上午再來。”滿倉坐在兩張方桌拚成的床邊,繼續拖延開門的時間。

“哐當”門被生生的從外麵踹開了,謝明春拎著短槍,帶著三、四個拿著槍的解放軍戰士,進門以後徑直向後麵的庫房走去,滿倉連忙上前阻攔,還未靠近就被謝明春用槍指著腦門,猝不及防的錢滿倉一個踉蹌,坐在桌邊的長凳上,

“小兔崽子,你敢妨礙軍管會抓逃犯,你不想活了?”

謝明春用嚴厲的口氣衝著錢滿倉吼道。

“隊長,有人從後門跑了!”一個戰士端著槍過來報告。

“馬上追,要是敢拒捕就開槍。”一行人衝到了後院,隻有安雯摟著雙臂站在那裏,眼睛裏布滿了憂慮、驚恐···當謝明春從安雯身邊經過時,分明感覺到了從這位“豆腐西施”身上散發出的特有的一股女人味,這股味道讓謝明春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這種感覺激發了謝明春壓抑已久的一種占有欲,而這種欲望又必然驅使他去解決從豆腐店裏潛逃出去的,很可能是她丈夫的那個人,

謝明春本能的覺察到今晚他們要抓的人就是安雯的丈夫,要想得到這個女人,就必須解決掉她的丈夫,今天夜裏的抓捕就是一個天賜良機。

安凱沿著琵琶巷一直跑出縣城,這個方向往南,是自己逃回縣城的路線。他記得附近應該有一片非常大的桑樹林,有二、三十畝地的樣子。如果進了那片林子,短時間內是不會被發現的。但是由於天黑,他一時找不到桑樹林的具體方位,

隻能像隻無頭蒼蠅似的往前跑,後麵不時傳來追趕的解放軍戰士的“站住、站住···繳槍不殺!”的喊叫聲。在沒有任何遮擋的情況下,追趕的和被追趕的都非常容易發現對方,由於饑餓勞頓,安凱和謝明春帶的人距離在不斷縮短。謝明春發現了前麵黑壓壓的一片,知道不妙。

人一旦進了林子,再找就困難了,他馬上命令道:“逃犯要鑽林子,所有人給我舉槍瞄準射擊。”

安凱的身後響起了密集的槍聲,躲避射擊的唯一辦法就是不能再走直線了,同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跑到林子的邊上了。安凱果斷的一貓腰,斜向的向桑樹林子快速的跑了過去,此時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右肩好像被什麼尖銳的利器刺了一下,“不好!”安凱下意識的意識到自己的肩膀上中彈了。強忍傷痛的他終於鑽進了林子。

進了林子才發現裏麵根本無法隱藏,光凸筆直的樹幹和大小不等的桑樹交錯種植在一起,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隻有爬到大一些的樹上,然後就隻能是聽天由命了。

憑安凱的經驗,他艱難得爬上了一棵離林子邊不遠的桑樹,利用夜色和繁茂的枝葉偽裝好自己,等待著危機的過去。

謝明春帶人直接追進了林子,但是他沒有再敢往林子的縱深追下去,怕搭上自己這條命,窮寇莫追的道理他是知道的,更何況他要追的人已經中彈,跑不遠的。於是謝明春下了命令,“所有人原地監視待命,我馬上回軍管會向黃主任彙報,請求多派人手過來,等天亮以後展開大規模的搜索,不能放過林子裏的每一棵樹!”

由於隱藏的巧妙,安凱從追兵的眼皮子底下躲了過去。斜靠在樹幹上吃完了衣服口袋裏的糕點,感覺稍微來了點精神,於是便順著樹幹靜悄悄滑到地上,剛要站起身時,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暈了過去······模糊的潛意識裏,安凱覺得好像有人在背著自己往前跑,一個勁的往前跑···,眼前還是黑魆魆的,沒有方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