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色轉黑開始,李雲棠就賴大帳裏不願出去,李雲析看著下得局不成局的棋盤,將棋子扔進了棋盒,帳內點上燭火,兩人影子映在圍布上,隨著燭火上下跳動。
李雲析見她有些心不在焉,終是歎了口氣,問道:“有心事?”
李雲棠抬頭看她一眼,搖頭道:“大抵是昨夜雨聲太大沒睡好,阿姐不必擔心。”
“低地就要挖好了,左右現在無事,你到榻上歇會。”說完欲拉她起來,李雲棠擺手推辭。
“我不困,隻是一大早這眼皮子就跳個不停,總覺得有些不安罷了。”見李雲析眼神擔憂未減,無奈笑道:“我真的沒事,大概是有人在惦念我。”
李雲析這才莞爾,“又要開始誇耀你那天上有低下無的夫郎了?”自從自家小妹陷情太傅公子,真個晴也裴楊,雨也裴楊,風也裴楊,雪也裴楊,就連吃飯睡覺都是裴楊,叫她這個已經有了一雙兒女的人都齁得慌。
李雲棠笑起來,又用那張黝黑的臉賣起了俏皮,“莫打趣我,阿姐就不惦念姐夫?”皓齒在燭火的映照下異常結白,李雲析被她點中心中的柔情,瞥了她一眼又坐回主位,執筆蘸著朱砂,指了指內賬的床榻便不再抬頭。
每日四更起便要更衣上朝,坐在冰冷的鳳椅中堆砌煩惱,聽眾臣奏事,然後是永遠都批不完的奏折。至高無上的背後,是從清晨捱到深夜的案牘勞形。饒是英明神武如母皇,身體也虧損得厲害,最後將希望寄托在長生這等虛無縹緲的事上。李雲棠安靜地坐在長姐幾步外,靜靜看著她處理一道又一道折子。當皇帝是什麼滋味,她已經嚐過了,隻是她不是個好皇帝。
阿姐與她不同,她會是個好皇帝。
燈油添了三次後,李雲析才從桌案上抬頭,李雲棠笑著遞上一杯茶,又將遠處的粗點心端過來,李雲析見她精神尚好便沒再責怪她。茶水溫度正好,掀開茶蓋幽幽的香氣飄進鼻中,正是她喜歡的白茶,嘴角的笑容又深了。
“報……”帳外,小將披著蓑衣站在簾布前,雙手抱拳對著帳中的一雙人影大聲喊道。
李雲析放下茶杯,理了理衣袖,沉聲應道:“進來。”遠處,正拿著茶杯的李雲棠不由壓低眉頭。
等了這麼久,還是來了。
“稟殿下,低地已經挖好。將軍讓屬下來請……”
不待稟告的人說完,李雲析已經快速披上了蓑衣,大步走了過去。李雲棠上前搭上她的肩膀,摸到金絲甲的冰涼才放心下來,隨即小聲勸道:“殿下公務勞頓,該去休息。雲裳代殿下處理巨石一事吧。”
李雲析看到小妹眼中的關心,心上一暖,回頭對她道:“河道一日不清,本宮便一日不安心。倒是校尉忙前忙後這些日,該好好休息休息。”開挖低地、拖移巨石,這些費的都是將士們的力氣,她是大啟太女,東南山段的將士都知道她來了,開挖低地時她在帳中處理事情未能前去視察安頓軍心,若連最後一步都不出帳,難免說不過去。
李雲棠知道攔不下她,順手拿起蓑衣披上,跟著她進了山穀。好在山雨已停,單懷汐命人在山中開了一條小道,幾人騎一半走一半,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巨石邊上。
這兩天,除了挖低地,李雲析還吩咐了不少人攀上巨石,能砸掉多少砸多少,並且讓人在石壁上鑿出凹槽,現在巨石前前後後綁了幾十條粗繩,繩子深深嵌在每一條凹槽裏,緊繃著釘在遠處,每一根粗繩處都安排了上千位力士。巨石旁搭著浮橋,不少將士站在水中,木筏擱淺在岸邊,沿岸上下點著火把,映照在明滅的火光中,將士的身上都是泥巴,腰部以下看不出別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