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遙,來之前,我考了盡歡一個問題,現在你也聽聽。”
言罷,他慢慢把關於追查真凶和逆尋證據的問題複述一遍,濁黃雙眼一刻也不放鬆的盯住眼前人的反應。
聽到問題的秦縱遙明顯一愣,沒有立刻作答,而是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思索良久。
“我覺得前者更難一些,你不認為嗎?”
見他始終沉吟不語,何盡歡歪頭看向如鑿如雕的俊容。
車彙入等待紅燈的長長隊伍,駕車的徐唐抽空回頭,看似文弱清秀的麵孔上一幅黑框眼鏡,看上去老成不少,他插.進來道:“我同意盡歡的看法。你們想啊,警方辦案,一般鎖定大概幾個嫌疑人之後,還需要大量偵查工作呢。我喜歡和消息打交道,太知道各種消息滿天飛,卻始終無法證實真偽的苦惱。如果確定目標,那就好辦得多,死盯他,盯死他,不信沒有破綻。”
視線投向車前方的一片猩紅,極目的遠處,隱約可見秦氏集團總部大樓的樓頂。
右手邊的撫琴河安然度過冰凍期,河麵亦活躍起來,微波蕩漾,粼粼閃光。
低眉垂目的秦縱遙聞言抬頭,深深看向徐唐,輕漫醇厚的嗓音裏卻有不容忽視的嚴肅:
“如果這個目標行事縝密,能先人一步猜到對手所有步驟,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破綻呢?”
“不可能吧?”
他的話讓徐唐和何盡歡異口同聲否認。
這世界上,哪裏有破不了的案,哪裏有毫無破綻的計呢?
秦縱遙看一眼臉色深不可測的何文,稍揚眉,並不著急反駁,而是冷靜道:
“我打個比方吧,還請叔叔你不要介意。”
“你說。”
車開了,徐唐沒辦法隻好收回眼神注意小心駕駛,兩隻耳朵卻高高豎起,何盡歡更是好奇又期待的看著秦縱遙。
“假如……我是說假如,如果叔叔要犯罪,或者說蓄意製造一起惡性事件,你們覺得,他會留下多少線索給我們搜尋嗎?”
這個比方……
何盡歡生生怔住,驚訝得合攏不嘴。
徐唐更是滿臉驚訝的回頭,可是,他看到何文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麵帶微笑的頷首點頭。
“你的意思是……”
心頭又閃過父親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時的那種亮光,奈何它如流星般迅疾,何盡歡難以把握。
“好啦,不說了。”何文摸摸呆如木偶的女兒,暗暗朝秦縱遙遞了個眼色:
“說點其它的事吧,盡歡,你給爸爸介紹介紹沿途這些高樓大廈吧。”
秦縱遙會意,知道何文並不想女兒知曉太多,於是摸摸還在怔仲的某人的頭,溫柔嗬氣:
“快點給叔叔說說吧,難得出來一趟。不發呆了,我答應過你,不會對你有什麼隱瞞,等我想明白,全告訴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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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幹繁茂的老香樟樹依然守護在巷口,午間時分,這一爿老城區倍顯安靜。
幾隻結伴散步的貓咪敏捷從路旁竄進枯黃色草叢裏,喵喵的輕喚,仿佛在提示,有車來啦。
遠遠望去,斑駁院牆上停著一排褐色麻雀,聽到響聲,它們嘰嘰喳喳,三三兩兩撲棱著翅膀飛向藍天。
得知何文想回來,秦縱遙早請人把房子打掃過一遍。看著堆在院牆沿的那些僅剩幹土的大小花盆,想起小時候母親在這裏栽花弄草,後來外婆來了,又培育時蔬青菜,何盡歡推動輪椅,不禁淚盈於睫毛。內心感慨萬千的不僅僅隻有她,還有何文,他望著熟悉至極的地方,眼前浮過一幅又一幅久遠而美好的畫麵——
葡萄架下,曾和妻子相攜賞月,如今,早已枯敗得隻剩一根根幹涸死去的粗藤……
井口旁,曾陪小謙和盡歡兩個懵懂孩童寫作業,夜間納涼,給他們講紅拂夜奔,難得糊塗等故事……
廳屋中央,一家人曾在鵝毛大雪的冬天圍爐吃火鍋,熱氣騰騰熏得眼睛流淚……
“讓他們兩單獨待會兒吧。”
秦縱遙攔住欲跟上去的徐唐時,外麵又想起汽車聲,片刻,身著亮麗橘紅色半長羽絨服,緊身黑色皮褲,架著墨鏡的Jack走進來。
寒暄片刻,三個男人站在薄淡陽光裏抽起了煙,彼此心裏俱有許多東西宛如日光中的舞動塵埃,上下沉浮。
小半個小時過去,樓上的窗戶被打開,何盡歡探頭叫他們上去。
及上了樓,隻見何文坐在原先與妻子的臥房裏,神色是悲愴後的冷然。
“還和上次一樣吧。”他沒有廢話,用平靜掩飾著虛弱,眼神落在秦縱遙和詹斯學身上,“斯學,我猜測,經過這些天的思考,以及你原本的疑慮,肯定已經有一個嫌疑最大的人選。直說吧,我也有所確定,而且認為有95%以上的可能。這樣,我和你分別在縱遙的手掌寫下一個名字,看看是否一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