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你不是想搞死他嗎?我現在先送你上西天。”那人一手持槍頂著張揚,一手指著地上趴著的人,大聲吼道。張揚嚇得半蹲下去,忙說:“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大哥,大哥,你你,你搞錯了,你搞錯了,我——真是想救他的。”
“救他?誰能證明?”那人依舊大聲吼著,又轉臉對捕魚的人群嚷道:“你們誰能證明嗎?”不少人早已開溜躲避了,膽大的人留下來看熱鬧,都嚇得一聲也不敢吭。時空在這一刻陡然凝固了,張揚除了能聽到持槍人的聲音之外,再也聽不到其它任何聲響,腦袋裏嗡嗡作響,頭上的汗珠瞬間像斷了線的珍珠,嘩嘩地往下滾落,原本黑黃的臉頓時蒼白無血,心早已跳到了嗓子眼,就連唾液也仿佛奇跡般地蒸發了,使他想說話都變得開口維艱。情急之下他好像怕對方聽不到似的,上氣不接下氣地大聲嚷道:“我,我,我自己能證明,我自己——能——證明。”
“你自己怎麼證明?”他依舊把槍頂在張揚的太陽穴上。
“大大,大哥,我我,我是第一次到到來城,是大學畢業剛分配的,有各種材料。”
“材料?拿給我看看。”
張揚不自覺地扶了扶眼鏡,顫巍巍地從肩膀上取下了牛仔包,拉開拉鏈,掏出了大學畢業證,那人瞟了一眼即道:“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把你當作跟他們一夥的了。”說著便迅速捋起自己的T恤,把槍管插進褲腰裏,然後放下T恤蓋住槍托,趕忙蹲下去雙手翻動地上的人,眼裏噙著淚水,皺著眉頭,對張揚道:“大哥,來,搭把手。”張揚一下子癱軟在地,氣喘籲籲地還沒緩過勁來,就應聲托住傷者的頭。這才注意到這人傷勢特別嚴重,肚子被劃開了一道長約二十公分的口子,腸子若隱若現。人們這才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道:“嚇死人了!嚇死人了!”張揚和那人兩手對扣形成一個簡易的擔架,抬起傷者一口氣跑了近兩裏,才攔到一輛麵的。張揚要跟著一起去醫院被謝絕了,那人掏出大哥大說馬上傳呼弟兄們,就這樣彼此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問就道了別。
驚魂未定的張揚找了個公廁換了衣服,然後繼續趕路,腦海裏不時地閃現剛才驚心動魄的火拚和自己險些命喪槍口的場景,不敢想象這是個什麼樣的城市。來城人真的就這麼賴嗎?看來傳說很是可信。剛才這兩人與那十幾個人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發生這樣的火拚?那個老大又到底是個什麼人物?那兩聲悶響一定是那支抵著自己腦袋的槍發出的槍聲,那十幾個人如果跑得慢了一點,會是什麼後果?大白天持刀槍火拚,警察在幹什麼?如果那人上來直接扣動扳機,或者他自己說不清楚,真的就會腦漿開花了嗎?想到這些,他不由得有倒吸一口涼氣。要不要報警呢?他心有餘悸地糾結著,但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想惹上什麼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乘早去單位報到吧。他從路邊的冷飲攤買了一瓶紅茶,“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一大半,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繼續西行。一路所見還是“人魚大戰”延綿重複的場景,過了第四個路口,捕魚的人們依舊在歡呼興奮,仿佛剛才的火拚根本就沒有發生。
既然能在這裏捕魚,這就一定是郊區,甚至走到了監獄的北大牆,他還在琢磨著市中心到底在哪。直到監獄北大牆對麵一個修自行車的大爺告訴他第三個路口就是市中心,他才知道這個地市級城市就這麼個巴掌大,真是應了老百姓那句話——一泡尿能繞三圈。不知道有沒有人用尿繞過,但小而貧窮落後是肯定的了。頓時,灰心失望陣陣襲來,他猶豫遲疑了,十五年寒窗上了大學就分到這樣一個破爛城市?理想與現實的差別仿佛跟天堂和地獄的差別是一樣的。他感到被社會欺騙了,被大學欺騙了,也被大舅欺騙了,這玩笑開得太大了,大得叫他無法接受。他甚至覺得這個城市對不起他,不配他為她貢獻他的才智。他要回去要求重新分配,一定要重新分配,他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他呆若木雞地仇視著眼前這堵長約500米且加裝電網的深灰色高牆,再也不想再往前邁一步。
“小夥子,警校畢業的吧!”大爺放下補好的車胎,笑嗬嗬地對他說,他這才緩過神來。
“哦,哦,哦,不,不是,是師範學院畢業。”張揚慌亂地回答。
“那還是大學生來,比警校的學曆高,有前途。”大爺對他豎起大拇指。
“你也懂呀?”他有點驚訝。
“嘿嘿,我兒子和兒媳都在這個單位,怎麼能不懂呀!”大爺喜形於色。
“師範學院的,應該去教書呀。”
“我不是師範專業,是中文係文秘專業。”他沮喪地又接著問:“這個單位怎麼這麼破呀?”
“破?別看破,想進來的擠破頭。”大爺給他遞了個小木凳,接著說:“小夥子,你坐下,我給你說道說道。”
他接過凳子道了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