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集(一)(1 / 2)

年前最後一天,家在外地的監獄領導正準備回家過春節,劉忠厚臨行前感到莫名地失落,這種失落甚至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這種失落像無數條長滿毒刺的毛蟲,鑽進了他每一根血管,痛得他坐臥不寧,寢食難安。這種失落又像三伏天裏驅趕不散的陰霾,使他焦躁不安,憋悶得透不過氣來。

本以為當了監獄政治處主任,就可以玩弄張揚於股掌之中,可沒想到的是,張揚根本就沒拿他當回事。盡管他隱瞞了黃淮海科長的推薦,阻止了張揚被提拔,但他看著張揚整天與三朋四友相交甚歡,又心理失衡起來。原本在他看來,隻有當官才能顯示自己的能力,並獲得滿足和快感,可他現在並未找到什麼快樂,似乎快樂和幸福都屬於張揚,而他自己什麼也沒有。他甚至覺得張揚之所以快樂,是因為張揚處在采購崗位,是個肥差,即使沒能獲得職位上的提升,也能獲得經濟上的滿足。可撤換張揚這樣科員級的采購員又不屬於他管,更不可能拿到黨委會上去表決,這個權力恰恰掌握在管教副監獄長楊海瑞的手中,在張揚沒有違規違紀的前提下,劉忠厚連建議楊海瑞撤換張揚都開不了口。在來城監獄任職快半年了,雖說工作上沒什麼出彩,但也算無過就是功,這似乎又不是他來這裏的目的,他的目的也僅僅是與情敵張揚決出個高下。可他在與張揚的較量上又沒占什麼便宜。每每想到這些,劉忠厚無不捶胸頓足,一百個不甘心。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他這樣回去,又覺得自己很狼狽。不行,不能就這樣回去,不能叫張揚過個快樂祥和的春節,否則,他劉忠厚一個春節都不會快樂。為此,他搜腸刮肚地想起某個人對張揚采購價偏高的議論,其實也不用聽說,就憑每個人去笨想,都能想得出來張揚的采購肯定有問題。他點起一支煙,仰在座椅的靠背上,閉著眼睛想了好大一會,然後扶了扶眼鏡,又拽了拽衣領,“嗯啊”兩聲,清了清嗓子,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通了楊海瑞的電話:“楊監你好!”

“劉主任好!有何指示?”

“指示,不敢。首先給你拜個早年。”

“哦,謝謝,我也給你拜個早年,祝你全家新年愉快!祝你一路順風!有什麼指示,請說。”楊海瑞以軍人的作風直截了當地問道。

“是這樣的,我剛才接到一位同誌的舉報,說張揚的菜價明顯偏高。你看,這個事也不歸我管,但畢竟舉報到我這裏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給你彙報一下。”劉忠厚一邊用手向後梳著頭發,一邊謙恭地對著電話說。

“能具體點嗎?”

“也沒什麼具體的,舉報人說他的采購價普遍偏高,哦,對了,最明顯的是柴油,聽說他比加油站的貴了一塊多錢一公升。你說要是說菜價會隨時浮動還可能,但柴油價格,是國家統一控製的,怎麼可能出現這麼大的懸殊呢?”

“嗯嗯嗯,有道理,這個事情,我一定調查清楚。”

“那好,我就不打擾你。我還等著趕車呢!”

“好好好,祝你一路順風。節後見!”

“節後見!”劉忠厚掛了電話,又抓起來,對著電話聽筒“吱流”一聲親個脆響,似乎一塊心病就要輕易地這麼消除了。心想張揚吃差價真是吃瘋了,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都能做,真是愚蠢至極。

從午收說什麼為保證農機柴油供應以來,各加油站停止向小用戶供應柴油。不知道什麼原因,直到春節也沒放開。張揚不得不蹬著三輪到遠郊的私人加油站購買柴油,以保證餐廳柴油灶的正常開火。計量也從升變成了公斤,每次買回來的柴油,驗貨員隻能用磅秤稱過,按公斤開具驗貨單。也正因為計量單位的變化,使得某個別有用心的人對張揚采購的柴油產生了錯覺,以至於傳到劉忠厚的耳朵裏。

楊海瑞掛了電話,翻翻前天送來簽字的賬單,仔細查看了柴油的價格,又對比了一下大食堂的采購統計表,確定劉忠厚通報的基本屬實。遂把張揚叫到二樓辦公室,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臉地訓斥道:“我看你是不想幹了。”張揚一見這架勢,猛然有些緊張,心想是不是他給黃戰勝帶生食被人彙報到這裏了,想解釋一下,但又不敢確定,還是先看看他怎麼說,再作反應。他隔著辦公桌畢恭畢敬地站在楊海瑞對麵,摸不著頭腦地反問道:“楊監獄長,怎麼了,我哪裏做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