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記本想利用這個機會提拔張揚,報答張揚舅舅的知遇之恩,但聽前麵兩個人這樣說,自己也不好獨斷專行,可他又很不甘心失去這樣一個機會,於是又僥幸地想探探其他人的口風,如果大多數人能支持張揚,按照民主集中製原則,還是可以提拔任用的。他按捺著內心的不快,裝著笑嗬嗬的樣子,道:“其實吧,張揚這個同誌還是不錯的,工作,大家也都看得到的,他的先進事跡在法製報的頭版頭條也都刊登了,如果不提拔的話,恐怕也說不過去。——你們看......”張書記話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等著大家回應。可其他人跟張揚都沒有私交,也不知道張揚跟老廳長的關係,自然不願意輕易表態,個個勾著頭保持沉默。見大家都不表態,張書記又想隻要他在這裏當書記,稍加點撥張揚別給別人留下口舌,就不愁沒機會提拔張揚,便自找台階道:“要不再等等,這個同誌還需要教育教育。”
劉忠厚如釋重負,繃緊的神經頓時輕鬆了許多,不由得暗自竊喜起來,他終於嚐到一次勝利的喜悅,堅定了永遠拿捏張揚的決心和信心。他甚至沒有心思再繼續開這個會,就一心想著會後弄一瓶好酒,再到飯店燒幾個好菜提回家,自己偷著樂地一醉方休,幻想著自己的醉姿都是唯美的。
劉忠厚走出黨委會議室,墊著步子竄出了機關樓,頓感陽光明媚,冬青懷春,遠處的烏鴉的叫聲都堪比天籟之音。他瞥了一眼身後,見空無一人,便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牙縫裏噴著清脆的“咂咂”聲,臉上忽閃忽閃著笑容,恍若電線接觸不良導致白熾燈泡或暗或明地閃著。他贏了,贏得很巧妙,也贏得很徹底。他很清楚,隻要這次阻止了張揚提拔,就等於永遠壓製了張揚的發展,因為他回省城過中秋節的時候,在副省長孟大發舉行的一次酒會上,司法廳長告訴他,年後將任命他為來城監獄黨委副書記兼管教副監獄長。一旦他當上了管教副監獄長,即使不掌握張揚的生殺大權,也必將壓著張揚永遠沒有鹹魚翻身的機會。
劉忠厚從飯店裏燒了四個菜,又從超市裏買了瓶好酒,按說他一個人在飯店吃是最合適不過的,這樣還能免去洗刷盤子的麻煩,但今天他興奮,要在自己的住處好好享受這種勝利的快感。他提著酒菜哼著小曲往家裏走,一路上見了熟人就主動客氣地打個招呼:“到我那搞兩杯——!”這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最禮貌最熱情的一天,就連見了那幾條常拱垃圾桶的流浪狗,都恨不得抱起來,狠狠地親上一口,並告知他贏了。若不是騰不出手來,他真想給每條狗都分給一隻雞大腿或雞翅膀,他甚至想帶它們回家一起喝上兩杯,嘮嘮自己的心裏話。
劉忠厚回到家裏,從廚房裏取了四個盤子放到茶幾上,分別把菜倒進去,又擺上一雙筷子和一個玻璃杯,斟滿一杯,抿了一口,拿起筷子正要夾菜,突然又覺得少了什麼,趕忙跑到廚房又拿來一套杯筷擺到自己的對麵,嘴裏嘟噥道:“張揚同誌呀!今天我高興,你就陪我老劉搞上兩杯吧!”說著就把這個空杯也倒滿了酒,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酒杯跟對麵的杯子“噹”碰了一下,“來,我先幹為敬。”說完,自己就吞了一個滿杯,隨即“啊——”地一聲抹了把嘴,指著對麵的杯子又道:“你這屌人沒意思了吧,領導敬你酒,你都不喝,你還怎麼進步呢——今天就是個證明,你跟領導唱對台戲,永遠沒你好果子吃,別以為自己有點歪才,就翹尾巴,告訴你,我說你行,你就行,我說你不行,你就不行。以後別跟我一口一個老子的,老子我也不吃你那一套。怎麼樣!今天蔫了吧,怎麼不說話了?連個屁也不敢放了?來,我知道你今天沒提拔成,都怪我,誰叫老子我機會比你好呢!誰叫老子我比你有才呢!——好,你不說話,也不喝酒,這杯我替你喝了。”他又把對麵這杯酒端起一口吞了下去,“來來來,吃菜吃菜!”吃了幾口菜之後,他又把兩個杯子倒滿,再看看瓶裏幾乎滴酒不剩,遂自言自語道:“看,我老劉技術多好,一瓶正好倒了四杯。”放下酒瓶又想起個事來,他快步走到床頭,從床頭櫃裏取出了三年前他和謝娟母子的合影,放在茶幾上,然後一手端著酒杯,一手點著照片上的謝娟,道:“孩子他娘呀!老謝呀!你睜大眼睛看看,看看,到底是我優秀,還是他張揚優秀——事實證明,我是成功的,他是失敗的,我笑到了最後——我就想不明白,他一個痞子一樣的小癟三,哪點值得你喜歡,哪點值得你家人誇來誇去——謝梅還一口一個‘張揚哥’,啊,我呸!喊他一聲哥也不嫌掉價。——來,我也敬你一個。”說著對著照片發了一個飛吻,把酒杯往前一伸,“嘿嘿”,又吞了一杯,接著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方劃了一圈,“來來來,孩子娘,張揚,吃菜吃菜。——嘿嘿——哈哈——我告訴你們,我劉忠厚天下第一,你們在我麵前永遠都是二贏子,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我是優秀的,起碼在張揚麵前我是優秀的,跟別人比沒意思,我就要比他優秀那麼一丁點就行。”七八兩酒急下肚,劉忠厚酒勁竄了上來,暈暈乎乎地開始有點語無倫次:“張張張揚,你你不是——拿我不當回——事嗎?今天嚐到苦果了吧!——告告告——訴你,我們倆這仇一輩——輩子都沒完,都是你害得我妻妻妻——離子散的,嘿嘿,嘿嘿,但是老子我我我應該感謝你才對,你說,要不是你,我怎麼可能跟老謝離——婚,要不離離——婚,我怎麼可能跟孟麗娜在一起呢!——沒有孟麗娜,我哪哪哪來的今天呢?——不,不對,應該說沒有孟麗娜,老子也應該像像今天這樣成功,老子天資聰明,學識淵博,上天造就——我是‘椰風擋不住’——擋不住。”說到這裏他端起自己麵前的空杯往嘴裏倒酒,卻隻滾下來幾滴,趕忙瞪眼瞅瞅杯裏,道:“哦,沒了。”再瞅瞅對麵那杯酒,一把抓過來說:“張張揚,你你你算什麼——個東西,也配喝老子的酒!我呸,跟你這樣一個土痞子在一桌喝酒,老——老子都嫌丟丟丟人——給我拿——過來。”邊說邊把酒倒進了嘴裏,又道:“爽,——真他媽的爽——爽!嘿嘿——張揚呀,不對,小揚子呀!今天這隻是我老劉小——小——小試牛刀,看年後我老劉怎怎麼收拾你,到到到——時候就知道誰是老子了,哼!”又拿過照片分別對著謝娟母子各親了一口,說:“到到到時候你們就有好戲看了。”他取下眼鏡,揉了揉眼,再戴上眼鏡又往下扒了扒,把照片拿到離眼兩寸的距離,從眼鏡框上方仔細端詳了一下照片,“兒——子,老——婆,我我好好想你們呀!——都都是他媽的張揚害得,兒兒子,別別別怪爸爸好嗎!——嗚——我想你們呀!”霎那間,劉忠厚淚流滿麵,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