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前一天,張揚一大早買完菜回到餐廳,周大柱就從桌子旁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上前遞上一支煙,又給點著火,道:“張幹事好!”張揚微笑著點了點頭,回道:“好好!——有事嗎?”潘金彪插話說:“大柱早就來等你了,說你平時對他照顧得那麼好,臨走得給你打個招呼!”
“恭喜恭喜,你去哪?調監嗎?”張揚不解地問,因為據他所知,周大柱身體健壯,犯罪帶有黑社會性質,餘刑還有十六年多,不可能符合保外假釋等監外執行條件的。
“回家。”周大柱洋洋得意地說。
“回家?不會吧!你刑期不是還長著了嘛!”
“嘿嘿!”周大柱笑了兩聲,沒做正麵回答。潘金彪打岔道:“那你就別問了,這叫蝦有蝦道,鱉有鱉道。”
“哦,明白,明白,不該問的不問。隻要能出去,我就該好好恭喜你。”張揚抱拳晃了兩下,又豎起右手的食指道:“哎!別忘了回來看看哈。”
“那是那是!”周大柱嘴咧得像棉褲腰似的,連連點頭笑道,“我來就是告訴你,來給你告別的,感謝你長期對我的照顧,這下我出去了,你到省城去千萬不能抹門過哈!”
“我不會客氣的,就怕你躲得不見人影了。”張揚玩笑說。
“怎麼可能呀!來城監獄的警察,哪個都能躲,就不能躲你張幹事,否則,我還混個熊!道上朋友知道了,不罵死我周大柱呀!”張大成過來,拍了一下周大柱的肩膀,接話說:“柱哥,這就對了,算你還有良心,你見過幾個幹部倒貼給犯人的?哪次你叫捎個什麼東西,張幹事要過你的錢了?咱不說東西值多少錢,每次不收你錢,就是拿你當朋友處的。”
“那是那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哎!對了,張幹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每次你都不要錢呢?你就那點工資,你不收錢,好多人都不好意思叫你捎帶東西。”
張揚笑笑說:“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呀!我不收錢就是要減少給犯人帶東西。你想呀,關係不到位的,我一次不收錢,他自然就不好意思叫我再帶。關係到位的,我不收錢,還會來找我,比如像你這樣臉皮厚的,我再不要錢,你也來盯我,哈哈哈。”周大柱和潘金彪、張大成也禁不住地笑了起來,啞巴看別人都笑了,似乎覺得自己不笑就會被排除在局外似的,也跟著“哼哼哼”地咧著嘴。周大柱拍了一下啞巴:“你個熊啞巴,聽到大家說啥了,擱那傻笑!”啞巴切齒瞪眼,假裝玩橫的樣子,做個劈掌的手勢。張揚見狀哈哈大笑說:“哎哎哎!大柱,別看你混世,啞巴要跟你搞起來,指不定你倆誰贏呢?”
“嘿嘿,我不是他的對手,不是,真不是。——乖乖,他屌一個啞巴,砍死人不用償命的,大不了在牢裏蹲一輩子。我們哪敢跟他玩,玩倒他,我們在社會上也就沒有立錐之地了。混世的吐沫星也把我周大柱淹死…….”
張揚看周大柱說得口若懸河,沒有回歸主題的意思,遂打斷說:“哎!大柱,什麼時候走?”
“今天夜裏。”
張揚自從當了監獄警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稀奇事,不管是刑滿釋放的,還是假釋的,大多都是上午八點以後,偶爾考慮個別背景複雜的,監獄會有意避開前來迎接的人,那也基本上在天亮之後,便驚訝道:“不會吧!”
“真的,騙你幹嘛。”周大柱嘴咧得跟棉褲腰似的,點著頭認真地說。
“為什麼要在今天夜裏?”
“看看,張幹事,你剛才還說不該問的不問呢。”潘金彪用手指點著張揚道。
“嘿嘿,忘了忘了,不問不問。”
之後又聊了一些閑話,張揚才再次出去采購。他琢磨了一整天也沒想明白,周大柱怎麼能出去的,而且還是夜裏。直到第二天早上潘金彪告訴他,周大柱昨天夜裏被送外麵醫院急救了,他才頓有所悟。不會吧!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這樣徇私枉法非法辦理假保外就醫呀?不會是劉忠厚吧!但他一個人也做不到,因為保外就醫必須具有鑒定資格的醫院出具診斷證明,必須經過醫療鑒定委員會全體成員簽字,必須經過分管領導簽字,也就是說做到這一點,有三個人至關重要,那就是劉忠厚、顧院長和外麵大醫院的主治醫生,三者缺一不可,如有一人走漏風聲,都可能一鍋端掉他們。周大柱身體健壯,是帶有黑社會性質的暴力型的死緩犯,實際服刑遠遠不夠七年,單列哪一條他都不能保外就醫,很明顯這是做虛假鑒定達到保外就醫的目的。太可怕了,這樣離譜的事情,竟然有人敢幹,查出來就不是扒衣服走人了,那是要坐牢的呀!張揚想起來就頭皮發麻。而劉忠厚也許是覺得後台硬,或有尚方寶劍,倒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似乎他大權在握,理應可以玩弄操縱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