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淮海右手接過煙,把煙把子在左手拇指蓋上搗了搗,然後歪著頭瞅著劉忠厚手裏的民主測評表,道:“嗯,這個同誌不錯。”
“這個同誌還不錯呀!”劉忠厚裝作驚訝的樣子。
“真不錯。”
“我看不行。”劉忠厚撇著嘴,深沉地搖了搖頭。
黃淮海一看劉忠厚這個態度,頓然明白了,知道自己說了也不算了,遂陰了一句:“你看行就行,你看不行就不行。”說著站起來就要走,劉忠厚趕忙招手道:“你坐下,這表都在這,你得簽上字。”黃淮海又坐下二話沒說,順手拿過劉忠厚手裏的測評表逐一簽字,到賈思文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劉忠厚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道:“怎麼了?”
“別的,我都能簽,這個人我不能簽,因為這個人實在拿不上把,糊不上牆。”黃淮海皺著眉頭,嚴肅地敲著表上“賈思文”三個字。
“這個同誌,我覺得還行吧。”
“你覺得行,那是你的看法,我覺得不行,我不能簽。我不簽,沒有我半點私心,我跟他沒有任何個人恩怨。請劉監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良心底線。”黃淮海說完又拿起筆,跳過賈思文,繼續簽完其他人的,“劉監,沒事我先出去了。”
劉忠厚沒搭理他,而是瞅著賈思文那張表,嘴裏喃喃自語道:“唉,你是怎麼混的,怎麼大多數都在你這裏卡殼?”
接下來,常啟明跟黃淮海的經曆如出一轍。他們先後回到生活科辦公室之後,一向沉重的黃淮海今天異常激動,憤憤不平地跟常啟明一起發起了牢騷:“純粹胡屌搞,哪有這麼測評的……”很明顯都已經出離憤怒了。張揚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的,並一一問了個究竟。
麵對劉忠厚這樣荒誕的舉動,張揚本不想發表任何評論,因為他們是同學,曾經又是情敵,即使他發表的評論很客觀,也會被劉忠厚視為惡意攻擊,倒不如不說不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周公示之後,包括筆試最後並列的7人在內的26名副科級領導走上工作崗位。與此同時,來城監獄的局域網上發表了賈思文一篇文章《親曆競爭上崗》,將此次競爭上崗吹噓得如何如何公平公正公開,又如何如何把關嚴格,甚至堪比國考,雲雲。這種既當婊子又立牌坊的做法極大地刺激了張揚的大腦神經,一向以雜文見長的張揚再也坐不住了,遂撰文《你可以不高尚,但請別無恥》發在監獄局域網論壇,既罵了賈思文也罵了黨委。文章指出《親曆競爭上崗》一文挑戰了他的心理極限和生理極限,唯寫此文宣泄方可求生。文中笑諷了筆試翻書如古戰場旌旗招展,民主測評“高度”“極中”。末了,嬉笑怒罵地調侃說,《親曆競爭上崗》無異於把競爭上崗歌頌成:“把褲襠裏的虱子拿到禿子頭上,讚道:看,這來自褲襠裏的虱子就是豐滿性感,風致韻別。”此文一發,劉朝陽和劉忠厚坐不住了,分別打電話把黃淮海和常啟明訓斥一通,並責令張揚到黨委檢討。本來就心存不快的黃淮海和常啟明接電話搪塞道:“這個是他個人行為,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
張揚接到兩位科長轉告後裝作無事人不予理會。最後氣得劉忠厚拉著劉朝陽一起來到生活科打算訓斥張揚,甚至以給予處分相威脅,張揚不屑地反問道:“我文章裏有一句假話嗎?”說完便轉身離去了。無奈之下,劉朝陽和劉忠厚隻好叫賈思文刪掉張揚的文章,以減少負麵影響。為了挽回麵子,劉忠厚和劉朝陽給黃淮海一個死命令,叫他安排張揚再寫一篇積極正麵的文章。張揚為不叫黃淮海科長為難,采取打擦邊球的辦法,又在局域網發了一篇《風正氣盛,警和獄興》:
風正氣盛即是正氣浩然。詞源上說,正氣即剛正之氣;浩然正氣就是正大剛直的精神。文天祥的《正氣歌》說:“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可見,正氣乃萬物立本之源。國家要振興就不能不樹立正氣;企事業要發展就不能不樹立正氣;個人要安身立命就不能不樹立正氣;監獄要安全穩定健康發展自然也不能不樹立正氣。隻有樹立正氣,監獄發展才能本固末茂,源浚流清。
我監的風氣總體是好的,浩然正氣依然是主流,但仍有一些歪風邪氣的苗頭在作祟。有的人剛犯了錯誤,又走上了更好的崗位,群眾頗有微詞;有的人為蠅頭小利,給犯人捎買帶;有的人投機鑽營,搞跑官要官;有的人妒賢嫉能,不是你追我趕創優爭先,而是相互詆毀拆台;有的人不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卻搞站隊拉幫,破壞團結;有的人隻打個人和部門的“小九九”,有的人......全然不顧監獄整體利益。盡管我監的“歪風邪氣”還隻是個苗頭,但如同毒瘤,不及時切除,就會擴散遍布全身,危及生命。如果不及時製止,邪氣苗頭就會變濃向全監蔓延,就會人心浮動,就會勾心鬥角,甚者巴望著別人帶的監區、班組出事,勢必導致消極在崗,人浮於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還談什麼講團結顧大局,還談什麼教育改造,還談什麼監管安全穩定,更別談什麼良性發展。如此一來,對外形象也不佳,信譽掃地,客戶避而遠之,犯屬望而卻步,社會職能部門不予配合。又怎能取得上級的支持與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