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蛋,怎麼了?這就不行了嗎?啊?你不是挺牛的嗎?”
語言的暴力蠶食著意誌,肢體的暴力創傷著身體。
這樣的日子已經是第幾天了,作為這種不良學生重點“照顧”的“奴隸”。
“實哥,又被‘老剩男’叫家長了?好歹加入了匕首幫,你也長點出息吧?”
李文濤在旁邊冷嘲熱諷,故意戳著黎平實的傷痛,更激起他的憤怒;與其說他樂於看到黎平實那氣不打一處的滑稽,更不如說喜歡看到春明在暴戾的宣泄下處處受苦——現在的春明確實成為了匕首幫的眾矢之的。
今天,黎平實的家長被班主任叫去了學校,對於不良學生來說,這從來不是好事。
因此放學後,現在的春明,身上貼滿了“老剩男”的標簽——現在他就是“老剩男”班主任的代表。
壞學生都知道,打人不能打臉,因為臉上的傷痕明顯了,就會被看出來。
所以無論春明抱不抱頭都無關緊要,他隻是害怕展露自己的懦弱而已——在那種欺淩後,這是他僅剩的自尊。
可惜他想多了。
沒有人會關注到他,就像他本來就應該是奴隸一樣。
不曾有過勇氣的社會,不曾有過善意的世界,不曾有過光明的未來。
視而不見,才是最殘酷的悲哀。
幻想是一件好東西,明明是虛幻,卻給人以實在。就像此刻過路人都懷揣著的相同的幻想,春明切切實實地聽到了——這個人就是自找的,誰會無緣無故被打;這個人完全可以自救,他完全可以告訴老師;我救不了他,我太弱了,我會被打的……
胸口好痛……
背脊好痛……
腿也在痛……
已經不行了……
誰來救救我……
就像沒有止境的噩夢,春明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整潔的衣服,濃重的藥油味,清晨的飯香。
奶奶……
喉嚨仿佛灌了沙子一樣又紅又腫。他發不出聲音,隻能感覺難受得要命,每一次呼吸都帶來劇烈無比的疼痛,正如他存在的每一秒都是無窮無盡的受苦。即將開始的新的一天,對他而言卻是日漸趨緊的絕望,他不確定他會遇到什麼,他隻知道每一天的霸淩都在變本加厲。
沒有人能拯救他,宛如他那無法被聽見的呼喚;他連求救也做不到。
或許這樣躺著閉上了眼睛,永遠不要醒來才好吧。
倘若他有尋死的勇氣,他就不會於此苟活,選擇對暴力妥協。侮辱可曾毫無道理?更何況這樣任人欺淩無動於衷;咎由自取的懦弱,這才是他最痛恨的。
他不但害怕死亡,他還害怕別人的眼光;說到底除了這安排好的日常,他對一切都感到恐慌——這注定他即使看到了悲劇和身處絕望,他也會孜孜不倦地重複著這個噩夢,直到超出他身心承受的底線,讓他直接崩潰掉。
再一次睜開眼睛,咬牙忍受著不應該出現的痛楚,春明掙紮著爬起床,臉蛋卻在脫力的下垂中觸碰到了旁邊的冰霜。
麵……具?
光滑的邊緣劃過一絲流光,似乎象征著那一縷若有若無的悲天憫人。托起麵具,春明仔細地觀察了起來:
沉重的質感,冰冷的氣息,不是塑料……是陶瓷嗎?可是又比陶瓷輕……
麵具上用三種色彩刻畫著一個怪異的骷髏頭——淡灰色的骨骼,黑色的眼洞和鼻孔,以及骷髏頭上橘紅色的圖騰符號作權杖狀;整個麵具做得凹凸有致,而且無論是上色還是紋路都找不到絲毫破綻,就像一件沒有缺陷的工藝品……隻是雖然說是麵具,但上麵卻找不到一個穿孔……
那不是會看不到前麵嗎?
不,首先是為什麼這個麵具會出現在這裏?奶奶?不對……
還是有其他人來過……
鬼使神差地,他不甚關注麵具的來曆,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了解其中更深沉的目的,就像那都會影響他的生活日常,跟奶奶的對話就像平時的每個早上一樣。他唯一清楚的是,麵具已經是他的了。
春明不曾戴上過這個麵具,盡管他對麵具十分入迷,他的感知卻在抗拒。這是一個微妙的感覺,就像需要他做出某個抉擇,他卻不了解這些選項。
學校裏。
今天發生了一些改變,某些事的到來對於他來說似乎有點特別。
“大家好,我叫王蜂。”
女孩甜甜地展露出的笑容,自然地垂下卻有點弧度的及腰長發,那繚繞著發絲的纖蔥細指,無不讓眾男生迷離傾倒,春心蕩漾,甚至已經忘卻早就準備好的“王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的冷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