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低沉的夜幕如一隻巨大的鐵鍋蓋將大地捂得密不透風。
老史手中的昏黃陳舊的風燈忽明忽暗,恍若一朵遊動在巷道中的荒郊鬼火。
今晚,老史整個人感覺都很不好,天空看不到半點星辰,周圍的空氣仿若凝固,就連城內凶惡的大狼狗都無聲無息,似乎都躲進了主人的床底。
他覺得,這可能是姑墨古城有史以來最黑,最靜,也是最長的一夜。
他就像泡在一個烏黑烏黑的墨水大缸中,伴隨著強烈的窒息感,頭一回覺得有股不安驚悚的元素,像隻掉進鐵籠子陷阱裏的小老鼠一般在心口來回的竄動。
這座東方古城,作為西澤阿斯勒大陸最龐大堅固的超級堡壘,昆龍大帝國的京都,老史對於城裏的每一條街道,每一棟房屋,比回自己家都還要熟悉,他不應該有這樣害怕忐忑的心情。
噠噠,細脆的竹梆子聲響了二下,二更天了,但離天亮還要很久。
風幹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整整四十年,老史的聲音已經很蒼老,他高高的駝背在風燈的映照下,彎曲的就像個球形怪物。他不敢看自己的影子,他努力亮開嗓門,就像年輕時那樣,用胸腔裏殘存不多的力氣,快節奏的重複著他不知道吆喝了多少遍的這八個字。
疲倦蒼白的聲音卻無法驅散心中的恐懼與獨孤,單調無力的步伐讓他的那顆逐年衰減的心髒越發緊縮。
在經過北城牆邊的那座九層琉璃石塔時,他忽然發現,塔頂的最頂端,還滲出一丁點微弱的光芒。
老史手中的竹梆子差點掉到地上,他再也繃不住,邁著一雙鬆軟的老腿,慌不迭的逃離。
這座千年之塔據說時常鬧鬼,塔上經常有飄忽的黑影,怪異的聲音。
在石塔第九層的青石磚上,一根搖曳不定的白色蠟燭旁,圍坐著三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夥,他們的腳邊還有一個棕色古董般的小巧木箱,外加一大壇酒,一隻用新鮮荷葉包著的,滲著金黃油漬的燒雞。
壯如狗熊的波斯蒼鷹兩隻黑毛茂盛的雙手緊抱胸前,深沉的說道:“觀哥,你,確定還要繼續死磕下去嗎?”
宋三觀淡然回答:“當然。”
波斯蒼鷹看了一下係著紅布的酒壇子,喉頭蠕動幾下說:“觀哥,我們已經被判死刑,該是放棄的時候了,獨門,固若金湯,我們這輩子也許都沒法弄到那批東西,不如,坐下來喝酒更現實。”
瘦的像骷髏的白板魚咬了咬滿口鱷魚一樣的牙齒說:“觀哥,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去了這麼多回,連根毛都沒摸著,不值當,日子還得過,別盡扯沒用的。”
宋三觀斜了白板魚一眼,說道:“賭館的王蠍子說的很有理,人不能總是那麼倒黴,隻要肯下注,一切皆有可能。”
波斯蒼鷹聽罷,故意咳嗽了兩下,在下顎處扯下一根沒刮幹淨的胡子,徐徐而道:“王蠍子本來就是個不著邊的瘋子,他見誰都這麼說。”
宋三觀高深莫測的笑道:“蒼蠅哥,高人的心境,不是一般人能領悟的。”
白板魚皺了皺眉,苦笑道:“瞧吧,又開始吹了!”
宋三觀放緩語氣,慢慢的說道:“這回,真不吹!這回若還搞不定,老子直接從塔頂飛下去。”
波斯蒼鷹又齜牙咧嘴的扯下一根胡子,滿意的摸摸下巴後,笑道:“老大,你死了,我們還怎麼叫京城三傑,那不成了二人轉?”
說完,還對白板魚擠擠眼,兩人的眼光同時轉向那壇酒。
宋三觀鄙視了兩個人一眼,豎了豎白皙的中指,擼起袖子,打開了腳邊的那隻小木箱。
宋三觀的箱子打開後,上麵一層都是些讓人看不懂的玩意兒,烏七八糟的。下麵一層,是一套漂亮的花衣服,一雙花靴子,一麵鏡子。
波斯蒼鷹問道:“觀哥,你這又是什麼套路?”
宋三觀手指放嘴邊,吩咐道:“要想見證奇跡,聽我口令,向後轉,盤腿閉目,冥想悔過,對,沒錯,就這樣,不準看啊。”
此刻宋三觀的口吻就像是個念著惡咒的邪惡巫師,波斯蒼鷹和白板魚雖然心裏沒底,最後是半信半疑的照做。
這個宋三觀,有時候確實會像魔術師一樣整一些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東西出來。
宋三觀首先掏出那麵方鏡子放在石板上,跟著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東西往自己的臉上貼,又在喉結處貼了一塊薄膜。隨後脫掉自己的衣服,脫得隻剩下一條大褲衩。他再穿上花上衣,花裙子,花鞋子,又往胸前左右塞上兩個比成人拳頭大上一半左右,像剛出籠的包子,白白圓圓,滑滑溜溜,像是什麼皮子縫製成的柔軟圓包。
帝國的男人都留著長發,宋三觀的發質是柔直黑亮,他動手盤了一個漂亮的發型,再用一根銀色鳳凰發簪加固,接下來的工序,塗上輕盈的胭脂,抹上淡淡的口紅,勾勒彎彎的細眉...
“二位爺,都起來吧,小女子這廂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