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說：“是啊是啊。”張興東說：“說起來不好意思，我女兒這一次沒能考上一中，還是多虧了毛海波啊，他跟翰林學校的校長是同學，幫我女兒進了翰林學校。”東營縣新辦的翰林學校，環境十分漂亮，這一點大家都是相當清楚的，而且，學校啟動儀式上，縣委書記也去了的。以後翰林學校肯定會辦成東營縣第一流的高中。對於這一點毛海波也是有相當自信的。張興東在說這些話時，也是故意含糊，說實話，自己女兒六門功課才考180分，是丟不起這個人，但是張興東過人之處就在於，他先把這事說得含糊，大家以為沒考上一中，肯定成績也差不了。毛海波說：“小事一樁，不必客氣。”張興東說：“還是要感謝你啊毛海波。”毛海波說：“不敢，不敢。”然後，鎮長劉本高也一起端起了酒杯來敬毛海波。這一次劉本高也從人大主席的位子上升上來做了鎮長，雖然也花了一些錢，但是他也挺高興的。整個飯桌上吃飯的幾個班子成員，唯有李自強不高興。李自強是不高興，本來他的資曆最老，在副鎮長的位子上幹了十多年，看來，以後還得繼續當這個副鎮長，簡直氣死人了。但李自強還是舉起酒杯，來敬毛海波：“海波，祝賀你啊。”毛海波說：“老李，心裏不要不高興啊。”李自強說：“沒有沒有。”毛海波笑笑，也不再說什麼。其實這事放在誰身上，都不會好受。如果放在自己身上，在副鎮長的位子上幹上十年，這一次本來最有機會當這個人大主席，但是卻被一個比自己年輕二十歲的年輕人搶去了，心裏能痛快嗎？正早因為有設身處地為對方考慮的想法，毛海波一點也沒有怪李自強。但李自強這晚上喝多了。喝多了酒以後李自強也是獨自回家，畢竟你不是領導，如果是領導就不一樣了，當領導的，下屬是一定不會讓你喝醉的。就算是喝高了，也會有人陪著你，甚至扶著你，送你回家的。這才是爭取表現的好機會啊。但是這些機會李自強是統統沒有的。喝醉了也隻能獨自回家，妻子吳玉琴看到丈夫這個樣子就火不打一處來，本來就有些嫌棄這個李自強沒有用，混了這麼多年還是個副鎮長，當妻子的肯定會有些瞧不起他。吳玉琴說：“在哪兒又喝這麼多酒。”李自強說：“今天毛海波上任當上人大主席了，請我們班子成員吃飯。”吳玉琴說：“人家當官了，你高興個什麼勁兒啊？”李自強說：“高興什麼啊，難過。”也正是因為難過，心情不好，這才把酒死命地喝，喝高了。這會兒心裏更不是個滋味，但是酒醉人心裏明白，吳玉琴對他沒有一個好臉色，這一點李自強也是清楚的。李自強說：“知道嗎，毛海波還幫了張興東一個忙。”吳玉琴說：“什麼忙？”李自強說：“他女兒不是沒有考上高中嗎，毛海波讓她上了翰林學校。”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太過於痛恨張興東了，當李自強說到張興東女兒沒有考上高中時，有一種痛快勁兒。事實上一想到女兒，李自強還有一些興奮呢，李自強是一個兒子，而且，兒子讀書成績不錯，去年考上大學了。隻是自己在仕途上混得不行，讓他有些抬不起頭來呢。李自強說：“張興東再牛逼，生的也是女兒。”吳玉琴說：“女兒怎麼啦？這年頭，女兒才不愁呢，我看報上說了，如今這社會，男女比例失調，好些農村男的娶不到老婆的，多的很呢。”李自強笑：“你擔心？”吳玉琴說：“能不能擔心嗎，如今這找對象全要買好房子。”妻子吳玉琴又沒完沒了地說起這個來，本來李自強還有好心情，這會兒也全部被妻子弄成壞心情了。自己怎麼娶了這麼一個老婆，跟他在一起，是注定要壞心情的。吳玉琴說：“我看這個張興東不是個玩意兒，收了你的錢，不給你辦事，那這個錢應該退給你。”李自強說：“可是他沒有主動提起。”吳玉琴說：“他不主動提，你就不會主動提啊。”李自強說：“這不好吧？”因為自己隻是一個副鎮長，說到底還要在人家手下混事，李自強一輩子膽小謹慎。按說這個在官場混，小心謹慎是個好習慣，但是過於謹慎就變成沒用，窩囊廢了。像現在李自強這樣，在妻子吳玉琴眼裏，就是這樣的形象。吳玉琴說：“張興東是王八蛋，這一萬塊錢無論如何得要回來。”李自強說：“真要哇。”吳玉琴說：“必須要。”如果當時沒喝酒，也許李自強不會去要。因為喝了酒以後，大腦有些不受控製了，明明知道是錯的，但還是要去做，理智好像控製不了自己的思維一樣。一時衝動，李自強敲開了鎮黨委書記張興東的門，張興東今天晚上也沒有回縣城的家，而是在鎮上的宿舍裏睡。張興東看到是李自強，問：“老李，有什麼事嗎？”李自強說：“沒事，就是過來跟你坐一下。”張興東是當領導的人，下麵的人喜歡拍馬屁，經常會來領導家裏來坐坐，哪怕不送什麼，就是單純地坐坐，也是一種表態，表明咱忠於你。你有什麼事，盡管可以吩咐我去做，我就是你一條狗。張興東說：“進來吧。”李自強進來了。張興東給李自強倒了一杯茶，二人喝著茶，半天沒有說話。李自強雖然醉了，但心裏明白，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這時，張興東說：“老李，知道這一次你受了委屈了，沒能當上人大主席，我上一次跟你說過，這一次真不一樣，毛海波後台太硬了，這一次是徐書民在為他站台啊。”李自強說：“老張，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你少來騙人了。”張興東說：“你什麼意思？”李自強說：“你跟毛海波做了交易吧？”張興東說：“什麼交易？”李自強說：“你幫他謀這個官，他幫你女兒讀高中，你可真行啊，還收了我一萬塊錢，收了錢不辦事，這個社會還有半點誠信嗎？”張興東當時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要說這一萬塊錢，張興東真是不想退給他。一來張興東當時為了謀這個鎮黨委書記，也給縣委書記徐國平送了錢的，而且，還不止這個數。二來女兒今年上高中，也需要錢。成績不好，沒有考上高中，隻得讓家長多掏錢啊。張興東說：“老李，你要是這麼說，我也無話可說了。”李自強說：“退錢。”張興東說：“你個王八蛋，好，我退給你。”還好，平時張興東身邊總是要放一些錢，而且，前幾天鎮上的村官小王還送來了一萬錢，說是要他幫忙，看他能不能轉公務員。這筆錢還放在宿舍裏，這會兒拿出來，放到李自強麵前。張興東說：“這是一萬塊錢，你數好，給老子滾蛋。”李自強說：“我數一下。”當著張興東的麵，這個李自強又數錢來了，把張興東氣得不行，但也隻好由著他。這事又聲張不來，隻得由著他。如果讓人家知道二人有金錢上的交易，肯定又會生出多少事來，張興東可不希望出什麼事呢。終於，李自強數完了錢。張興東冷笑一下：“一萬塊錢，沒少吧？”李自強說：“沒少。”張興東說：“行了，你走吧。”李自強說：“行，多謝也。”李自強大搖大擺地走了，把張興東氣得半死。李自強也清楚，這算是把張興東給得罪了，張興東這人是有名的小心眼，可是如果不拿回這個錢，他自己心裏也難受，與其自己難受，不如讓張興東難受。李自強回到家，果然，吳玉琴一見到要回了錢，又在李自強臉上親了又親，說：“你總算硬氣了一回，像個爺們。”李自強說：“什麼啊，我估計我算是把張興東給徹底得罪了。”吳玉琴說：“得罪就得罪了吧，不怕。”李自強說：“這事還真不好說。”吳玉琴說：“他敢報複你不成？”李自強說：“這事可保不準哦。”吳玉琴說：“管他呢，諒他也不敢把你怎麼著。”吳玉琴才不在乎以後張興東如何整人呢，眼下把錢要回來了，這才是最實際的問題。要說，張興東果然是有名的小心眼，第二天就開始了他的報複，第二天早上，張興東借口幹部有變動，要進行工作調整，把領導班子成員召集起來開一個會。大家一起坐在小會議室裏，張興東說：“由於本權當了鎮長，海波當了主席，現在我要對工作做出一些調整。”接著，張興東把原來由李自強以前分管的旅遊，交通這一塊工作交給了其他兩個副鎮長，毛海波由於是人大主席，倒也管幾樣工作，但更多的是協助書記鎮長的工作。毛海波也意識到這個氣氛有些不對，怎麼好像是針對李自強的，李自強也是怒目以對。看來，這二人是鬧上矛盾了。張興東說：“大家還有什麼不同意見嗎？”如果是以前，肯定不會有人說什麼不同意見，因為你是領導，一切都是主要領導說了算的，誰會不識趣還提出什麼不同意見啊。但是今天的情況顯然不一樣，李自強本來沒當上人大主席，就憋了一肚子氣，昨天要回了錢，找回一點心理平衡，雖然知道張興東的性格，肯定會報複他，隻是來的這麼快，報複得這麼直接是他沒想到的。李自強說：“老張，別慌散會，我還有話要說。”張興東說：“你想說什麼？”李自強說：“我的工作呢，我現在負責什麼工作？”張興東說：“你目前還是做好東江村的扶貧工作吧。”鎮上基本上每一個幹部都要扶貧一個村子，東江村歸李自強負責，李自強還是東江村的第一書記。但是這個扶貧工作也隻能算工作的一部分，沒有單獨去做這個扶貧工作的道理啊？李自強說：“他們也一樣在做扶貧工作，但也還要分管那麼多工作。”張興東說：“各人能力不一樣。”李自強說：“姓張的，你個王八蛋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我能力不如你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