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了擦被血糊住的眼睛,艱難站起來,這時母親正倚在臥室的門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冷冷地瞅著正在發狂的父親和一旁表情痛苦不堪像條狗的我。她把嘴裏的瓜子殼“噗”的一聲吐到地上,撇著嘴說,都是沒用的東西,一扭身進了房間。
父親看看母親的背影,再看看我,又是一聲大吼,你他媽給我滾。
我捂著腦袋來到街上,從衣領到胸已經被血浸得殷紅,所到之處行人無不愕然停步,指指點點。我心裏一陣恍惚,好像聽到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聲音,很綿很軟。最後,我聽到周圍的人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呼。
等我完全清醒的時候,發現頭發已經沒有了,而頭部更像一個剛纏好紗布的木乃伊。
這時全身已經複蘇的痛感神經無一例外向大腦傳遞著疼痛信號,幾乎令我再次昏厥。
我一邊大聲呻吟,嘴裏吸著醫院裏渾濁的空氣,一邊勉強彎下腰把鞋穿。
一個大夫從外麵走進來說,你不要命了,還沒做腦部CT檢查,以後留下後遺症怎麼辦?
我費力係著鞋帶說,我沒錢,你們這能免費做嗎?
大夫不可理喻地看著我說,當然不能。
那天晚上,一個頭上綁滿紗部的怪物在網吧的電腦麵前瘋狂敲打著鍵盤。我告訴曹操,我要永遠離開這裏。因為如果再待下去,可能會像今年的蚊子一樣,熬不過這個冬天,他會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裏看到暴斃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的我。另外希望在臨走能再見他一麵。
這封信用了我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當我停下來的時候,發現周圍很安靜。網吧裏一半以上的人正看我,好像我是從飛碟裏走出來的火星人。這時,劇烈的頭痛讓我真希望有個人一刀把我殺了。
以後的每天晚上,我都會去網吧看曹操有沒有給我回信。可一連五天都沒有新郵件。第六天,我正在店裏給一個熟客洗頭,進來兩個警察,把我叫到外麵的一輛警車裏。其中一個拍著我的肩膀問了我的名字、年齡,然後說,你家出事了。
我說,你們把他們都帶走吧,我沒錢交罰款。
警察說,什麼罰款?
我說,不是聚眾賭博嗎?罰款三千。我是真沒錢,昨天發了七百塊錢工資還讓小偷給偷走了,這事你們管不管?
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番,另一個搓著手說,昨天夜裏淩晨2點左右,華陽小區二號樓一單元三樓東戶,也就是你家發生煤氣爆炸,引起大火。現場發現一男一女兩具屍體,年齡在四十五歲左右,初步可以認定是戶主周德發和其妻劉佩玲,也就是你的爸爸媽媽。至於爆炸原因,現在正在調查之中。我們來一是對你盡到告之義務,希望你不要太難過;二是希望你配合我們調查取證。
他說完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我一臉茫然,覺得自己似乎沒聽清楚,麵前的兩個警察都用一種特別清澈的睛神看著我。
突然我明白過來,周德發和劉佩玲也就是我的爸媽在今天淩晨突然被火燒死了。
我知道是誰幹的。
現在我隻需要做一件事情,使勁哭。
於是,我開始哭泣。
可能每個人都不同程度地具有表演的天賦,我哭得上氣難接下氣,跟別人死了親爹媽哭的樣子差沒什麼兩樣,哭得兩個警察麵麵相覷。
我跟著他們回了家。我家所在的居民樓在小區的最西南角,距居民樓四五米的地方有一堵兩米高的牆。以前經常有小偷翻牆進來偷東西,導致這堵牆的某些地方很光滑,並且牆上有不少方便小偷攀爬大如拳頭的小洞。雖然小區內隔三岔五總有被盜事情的發生,可由於複雜的產權問題,使得無人管理的混亂局麵一拖再拖。
我從警車出來看到二號居民樓周圍已經圍滿了。幾乎每個人都在說話,相互傾訴著關於我家的獨家消息。
兩副擔架放在地上,上麵蓋著一層白布,下麵躺著的東西宛如人形,發出一種烤糊了的味道,彌漫在周圍。
我發出的哭聲撕心裂肺,令聽者通入心扉,我邊哭邊走向擔架揭開那層白布看個究竟,但是已經有人看出了我的意圖,攔腰把我抱住,死活不讓我靠近。我奮力掙紮,對所有想靠近的人拳打腳踢,直到自己筋疲力盡。另外有幾個正處於更年期,同情心極度泛濫的婦女開始抹眼淚,都說我命苦,一夜之間成了孤兒。
不遠處有幾個正在維持秩序的警察,還有幾個正對一些參加救火的人員進行詢問。
也許這時曹操正躲在某個地方偷偷注視著這一切。我幾乎可以想象到曹操怎麼從那堵牆上縱身躍下,一閃身進了單元樓。當他的身影再次出現的半小時之後,一聲震天巨響驚醒了沉浸在夢鄉的人,沒用幾分鍾這裏便警笛大作,熱鬧非凡。
一周後警方公布初步調查結果,將被害人的死亡定性為他殺,現場留下一把用來開門的鑰匙,經簽定是周德發本人的。爆炸前,凶手就是用這把鑰匙打開了死者的家門,又打開了煤氣閥,讓煤氣在不到一百平方米的範圍內逐漸彌漫開來,達到一個可以起火爆炸的臨界值。由於現場並沒發現定時起爆裝置,所以,對凶手用何種方式引爆暫無定論。兩名死者在大火燒身之前已經窒息而死,因為凶手已經在門外加了一把鎖。警方正積極尋找此鎖來源,同時開展大範圍的排查死者生前所有的社會關係,希望知情人士提供有效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