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放下電話後,又回到了床邊,拿起那個布娃娃,開始繼續為它縫補肚子上的裂口。這個活兒對小羽來說,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因為她發自內心的不願意草草了事。有時候她也能夠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古怪的——布娃娃怎麼可能會有“心”,會感覺到疼痛?
但理智終究拗不過來自自己不可知的靈魂深處的那種固執的信念——她就是願意相信這些小布娃娃也是有生命的,會感受疼痛;盡管它們不會說話,不會與外麵的世界進行任何的抗爭,但它們是有感受的的,它們會將一切的不公與傷害都壓抑和存儲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直到有一天,這些被積蓄已久的黑暗彙合成一個黑洞,具有著魔鬼力量的黑洞,那時,它們很有可能會以自己怨念的力量去吞噬和摧毀一切??????
這是最可怕的,小羽相信,長久以來自己內心所有的抑鬱和擔憂,都是因為這個——人類的靈魂深處都有一片黑暗的區域,那兒生存著一個魔鬼嬰兒,它最渴求的奶水和營養就是傷害,隻有傷害能夠使它們成長和茁壯,直到某一天它長大成型,操起它無堅不摧的怨念為武器。
不,不能夠讓這一切發生,不能夠讓它們內心深處的魔鬼成形!自己應該阻止這一切,因為那隻能給世界,以及它們自己帶來無法承受的痛苦;而自己所能做的,唯有盡可能能地彌補和縫合它們的傷口,讓它們在完美無缺中忘掉曾經的傷害??????
小羽縫下的每一針都是無比的小心和謹慎,因為她不願再給這些布娃娃帶來更多的疼痛和傷害,並且她相信這些布娃娃是愛美的,在它們幼小的靈魂深處,也會有那麼一點點的虛榮心或小瑕疵,它們或許也會為自身的某些小缺點而自卑和厭惡自己;因此,自己又必要為它們精心打扮,給它們以完美無缺的形象,讓它們在美滿中忘卻自己的缺陷和不足。盡管二十三歲的小羽還從不曾有過孩子,但每次在做這件事時,她的專注和慈愛絕對不亞於任何一個母親。有時候,小羽也會為自己的這個特點感到欣慰,作為陪酒女,她的職業或許並不是幹淨的,但小羽相信,比起這個世界上大多數表麵道貌岸然,但內心麻木的人來,自己靈魂深處至少還有一個幹淨的角落。
她幾乎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將這個布娃娃縫補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程度,然後,她站起來,走到床頭櫃前,打開了掛在櫃門上的鐵鎖,把這個布娃娃和裏麵的另外的幾個布娃娃整齊地擺放在一起,接著,她順便點了一下它們的數目,之前的是八個,加上這一個就是第九個。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是近十年來,她每年都會收到的禮物——一隻被撕裂了肚皮的布娃娃,在這個特定的月份,被某個神秘人送到她的住處。
而在這十年中,她曾經搬過幾次家,但奇怪的是,這個神秘人總是能夠找到她的住處;有時候她想,或許這個縣城的確是太小了。
小羽踏上回鄉的客車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鍾,這趟客車也是發往他的家鄉所在的鎮的末班車。這也是她十年中第一次回去,十年前,她的母親在一次精神病發作中,幾乎殺了她,好在當時被人發現,她才獲救,而母親也被人送進了精神病院,但她並沒有在精神病院住多久,僅僅在幾個月後,她因為沒有錢付醫療費,就被轟了出來。
那時的小羽已經十四歲了,心理早熟的她,經由好心人的介紹,在一家個體飯店裏給人刷碗。她的母親打聽到她的地址後,找到了她,苦苦哀求她給自己回家,但那時已經心冷似鐵的不但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感到,反而把口水吐到了母親的臉上;最後,失望之極母親隻好哭泣著離開了。
客車在抵達鎮上時,天色已經差不多要黑了,她下了車後,用自己的手機給那位劉醫生打了個電話,但那個劉醫生卻用責怪的口氣對她說:“是你的母親死了,不是別人,這種事情你怎麼還會拖拖拉拉的,現在天都要黑了,醫院早下班了,就算有值班人員,他們也沒有鑰匙給你開太平間的門,你還是明天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