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我記得,在從樓頂跳下來之前,我最後做的一件事情是打了110報警電話。我告訴警察說,在我私人診所的文件櫃裏,有三公斤海洛因。
而在報警之前,我還接待過一個病人。
那病人叫於童,是個晚期腎衰竭患者,如果停止用藥,隻怕他連一個星期也活不過。近半年以來,我一直是他的私人醫生。
於童是早上10點鍾來診所找我的,不過,他這最後一次見我,卻不是來看病,而是來殺我的。
他坐在我麵前,很虛弱的樣子。你千萬不要以為一個病人是無力的,如果心裏存了殺念,越是像他這樣久處病痛之中的人,就越是有一種瘮人的力量。那一刻,於童就是用那樣一種很瘮人的眼光死死地盯著我,直盯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才冷冷地開了口。
他說:“你,必須死。”
我點點頭:“我知道,但我沒想到,他們會派你來。”
“他們”是我和於童共同所隸屬的一個販毒組織。就在昨天夜裏,我私吞了組織上一筆高達七位數的貨款,現在事發,於童就是奉命來殺我的。
於童是我的上線,一年前,正是他把我拉入了組織。當時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說,一定能讓我發大財,但是現在,他卻要殺了我。我不甘心這樣死去,就試著問他:“難道,你就不能放我一馬?”
於童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玻璃瓶,裏麵是一粒白色的小藥片。他把藥瓶放到我麵前,看著我說:“你是做醫生的,應該知道用吞氰化鉀的方式上路,是感覺不到痛苦的。”
我一把抓過藥瓶,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後衝過去抓住他的領口:“就憑你,這麼半死不活的樣子,也想殺了我?”
於童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你,必須死,這是規矩,誰也改變不了,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的人來殺了你,死在我手裏,總好過你被別人殺死。”
“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給我一條活路?”垂死前,我做著最後的掙紮,我已經徹底崩潰了。
看著我絕望的表情,於童竟出乎意料地先我而哭了,他哽咽著對我說:“我也不想殺你,可是,我需要那一筆安家費。你知道的,我已經沒有幾天活頭了,可我的女兒才隻有四歲,一旦我病死了,她的媽媽是沒有辦法養活她的,我必須拿到那筆安家費,給妻子和女兒留一點指望。”
於童的妻子叫丹飛,也是一個病人,已經患自閉症多年了,自她和於童結婚後,就沒見她笑過。於童多次要帶她去看醫生,都被她拒絕了,因為她的病是於童一手造成的。
四年前的夏天,於童在一個夜裏奸汙了她,還把整個過程拍了DV。事後,於童強行要求丹飛嫁給他,否則,他就公開那段DV。
丹飛的爸媽都是中學老師,素來把麵子看得比天還大,如果丹飛受辱的事情傳出去,他們估計會比女兒死了更難受。丹飛在痛苦中煎熬了兩個月,最終還是屈服了。她已經受辱,不可挽回,為了保全父母的臉麵,她不得不嫁給一個禽獸。
丹飛和於童結婚的時候,已經懷孕,婚後七個月,生了一個女兒。於童給女兒取名於丹,視若珍寶,但丹飛卻不肯接受這個孩子,她甚至連一次奶也沒有給孩子喂過,漲奶時,她寧願把奶水擠到洗手池裏,也不喂給嗷嗷待哺的小於丹。同產房的女人都罵她是個太狠心的女人,她既不反駁,也不在乎,她隻是記得那個女兒並不是愛情的產物,而是自己受辱受屈的證據。
但無論丹飛是怎樣的不情願,於丹還是一天天長大了,還開始一聲聲地叫她媽媽,最終,屈辱敵不過親情,她到底還是接受了這個女兒,並漸漸視為自己至親的骨肉。可是對於丈夫於童,她至今也沒有接納,甚至當於童患了腎衰竭後,她也不聞不問,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
結婚四年來,她一直隻當他是個陌生人,她心裏愛著的人,一直是我。
我和丹飛,本是青梅竹馬的戀人,我們兩家一直比鄰而居,從16歲時起,我們就許下了一生一世的願望,如果不是於童卑鄙地掠奪了她,現在,她一定會是我的愛人。
其實我早就應該發現,於童也是與我一樣喜歡丹飛,隻是丹飛並不喜歡他,所以我才比他更早地向丹飛表白了自己的愛情,也比他更容易地得到了丹飛的心。但是沉醉在愛河裏的我們,誰也沒有注意過於童的心思,所以他才能那麼輕易地就實施了自己的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