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綠色的菩提樹葉上,用馬來文書寫的古老銘文在黑暗中緩慢地散發著柔和的橘黃色光芒,菩提樹葉卻瞬間被脫水般的委頓下去,由墨綠逐漸轉換為黑色。等到徹底落地之後,已然已是一堆灰燼。
吳銘宇和黎軒回到學校之後就聽說了一件頗為奇怪的事。
生物科學院專門留做實驗用的動物昨天夜裏竟離奇的死了一大半,並且全部是被什麼東西吸幹了血似的,一滴血都不剩。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吳銘宇看著尉遲靜,眼睛瞪得老大。食堂裏的人聽見他的叫嚷紛紛回過頭來朝這裏張望。
尉遲靜被他嚇了一跳,“你叫這麼大聲幹什麼?學生會剛開會,說誰也不準和外麵說,也不能和家裏人提到這事,哎,實在是太蹊蹺了。難不成這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麼?”她說完,嚇得吐吐舌頭,將頭埋了下去。
吳銘宇聽著,突然將筷子扔下,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飯堂。
“啊,銘宇……你去哪裏啊?”尉遲靜在後麵叫他,他也沒有停下,他就這麼一直跑,跑出食堂,跑出了很遠很遠直到看見第一個公用電話,才喘息著停下來。
他顫抖著手拿起聽筒,猶豫了很久終於快速地撥起了一個國際長途號碼。
在等了很長的一段“嘟——嘟”聲之後,聽筒那邊終於傳來了一個年老女人滄桑的聲音。
“喂,是誰呀?”她用馬來西亞語說。
“阿婆……”吳銘宇叫了聲。
“銘仔!”阿婆顯然聽出了他的聲音,顯得很高興,“你怎麼有空給阿婆打電話?”
“阿婆,你還好麼?”
“恩。我還不錯,咱們的銘仔好麼?什麼時候回來看看呀?”
“阿婆……這裏有人下降了……”吳銘宇斷斷續續地說,也不知道是信號不好還是怎麼了,阿婆努力將聽筒貼在了耳朵上。“似乎是你以前和我說的‘飛頭降’。”聽筒那邊聽清了後半句的年邁女人突然感覺到某種無力,她覺得悲愴,有些事情竟然是躲也躲不掉的。但隨後她又立刻強硬起自己的聲音,“銘仔!莫要去管!聽見沒有?不要插手這種事。”
“可是……可是……”吳銘宇說了很多個“可是”終於留下了眼淚,哭得像個孩子,一如很多年前的那個自己,“阿婆,他是我的同學,我的朋友……我不想再看見他死在麵前啊……”
“我不要再看著他死在麵前了……”他哭著,倚倒在電話亭旁邊。
東南亞熱帶島國上的某個角落,那手握聽筒的垂暮老人一直等到電話那邊傳來掛斷的聲音才紅著眼流出了渾濁的淚。
“作孽……作孽呀!”蒼老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
天空中一道閃電之後,雷聲轟隆而下。
東南亞的雨季,來了。
如果可以,吳銘宇是一輩子都不想再提及那段回憶的。
他是中國和馬來西亞的混血兒,母親是馬來西亞人,父親是來自中國的商人。這要是放在如今那肯定會招人羨慕,可在當時的馬來卻不會。那年,他剛好十歲,在上小學三年級。
他遺傳了母親的體弱多病,稍有不適就會引發多重病症。這樣的小孩在馬來西亞絕對是不招人喜歡的,大多數父母不會準許自己的孩子和這樣的孩子玩耍,害怕他們身上的厄運會轉嫁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所以吳銘宇在學校裏一直是非常寂寞,直到十歲那年,他母親因為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而去世了。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三年級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班級裏新來了位很可愛的女孩子,叫做張怡雅。(按馬來語翻譯。)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笑起來甜甜的好看極了。班裏的每一個人都喜歡她,都想和她一起玩。吳銘宇曾經偷偷在她桌肚子裏放過自己家後院子裏種的花。她人很好,並沒有因為吳銘宇的體質而像別的孩子那樣嫌棄他,不和他玩。
他們後來被調成了同桌,一直很要好。
他領她來家裏玩,把爸爸從中國帶來的玩偶借給她玩,將叔叔買的米老鼠電子手表送她。他們幾乎無話不談,吳銘宇甚至覺得他以後就應該和她上一所中學,一樣的大學,之後娶她這樣的新娘。
可這一切都在那個暴風雨的夜晚變了,變得麵目全非。
那天是周末怡雅照樣來他家裏玩,不料臨近傍晚卻下起了大雨。
怡雅的家住在郊區,途中得坐纜車,而下雨天纜車一般是不開的。阿爸於是輕拍著怡雅的臉笑咪咪地說,小雅今天就在咱們銘仔家住吧。
怡雅顯得很高興,吳銘宇也很開心。
之後,他們就一起吃了晚飯,再之後……
吳銘宇深夜聽見有人哭鬧,他從夢中被驚醒,當分辨出那聲音是怡雅後,他毫不猶豫地從床上跑了下去。推開房門的瞬間,他當時還稚嫩的心髒受到了沉重的擠壓。眼睛因為過分恐懼而瞪得更大。
看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