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花落時欲暮(1 / 3)

“敏娘,如何?”厚重的簾幕後傳來一道平淡的男聲,在安靜的室內盤旋回響,讓簾幕外躬身站立的青年女郎不由打了個寒顫。一條足有二尺多長黑質白章的蝮蛇在她腳邊無聲地遊走,不時還“嘶嘶”吐著鮮紅的信子。垂眸看了它一眼,叫敏娘的女郎謹慎地開口:“尊主,一切總體順利,就是那林上雪的末子叫林有鶴的,實在是難纏。”

簾幕後哢噠一聲響,似是那男子把什麼東西不輕不重擱在了幾案上,聽得敏娘心驚肉跳。過了許久,男子方才一聲輕笑:“林上雪和東樓月的兒子,難纏也是正常。能掀起多年前的那場顛覆天下的動 亂,你當他們是什麼簡單人物?”

“可是眼見得林有鶴順藤摸瓜一步步往下查探,恐怕——”敏娘抬起頭,隻見她半張臉仿佛被烙鐵灼傷過一般,留有一塊可怖的紅色疤痕,生生把十分的好顏色毀於一旦。

“怕什麼!”那人突然暴怒,拍案大吼,“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富貴閑人,手能伸得多長?!你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麼辦,把你、把你那條愚蠢的蛇關起來,成日裏吃好喝好,就是派不上用場,少在這裏礙眼!!”

敏娘聞言脾氣也上來了,忍了又忍,方才咬牙道:“尊主,白花她並非——”

“並非什麼!若不是你師父力薦,本座才不會留這蠢物!前些日子還夜半跑了出去,咬到旁人不打緊,傷了本座的人,看你如何自處!”男子怒氣更盛,厲聲打斷了敏娘的辯白。

“你!”敏娘終於忍無可忍,猛地直起了腰,一張毀了一半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顯得十分猙獰可怖。不待她有所動作,簾幕一動,一匹高大的蒼狼從裏麵信步走出,一雙灰黃色的眼睛凶光四射,緊緊鎖定敏娘和她腳邊的蝮蛇。剛剛還在不住遊走的蝮蛇一見到它,立刻收斂了鋒芒,順著敏娘的腿爬了上去,乖乖巧巧地纏繞在她的右臂上,不敢再動作。蒼狼狠狠盯了麵前一人一蛇片刻,簾幕後男子輕咳一聲,它高傲地一仰頭,複又踱回了簾幕之後。

“下去吧。”男子的聲音再一次恢複了最初的波瀾不驚,“以後衝動之前多想想後果,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試圖和林家人正麵相抗,他們家的,都是些瘋癲起來不要命的,本座若是聽到你慘死茂林山莊的‘喜訊’,說不得要先拿你師父問罪。”

“敏娘知道了。”敏娘用力咬了咬嘴唇,艱難地回答。說罷,也不管被她叫作“尊主”的人如何反應,恨恨一跺腳,帶著那條蛇踅身出了光線陰暗的房間。

茂林山莊。

心裏裝著事情,林有鶴一夜翻來覆去都沒有睡好,天剛剛微亮,他就披了件單薄的外袍坐了起來,趿著一雙木屐踢踢踏踏出了屋子,站在院子中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就聽到院門外傳來一聲嗤笑。他一揚眉,凝目光看去,成雙娘正抱臂站在門邊,一身半舊的靛藍麻布圓領袍,一頭青絲整整齊齊在頭頂盤成發髻,隻留兩綹垂在鬢邊,末端各纏著一段青色絲帶,結著好看的花結,顯得分外朝氣蓬勃,和他此刻的土木形骸形成了鮮明對比。

林有鶴強行咽下了打了一半的哈欠,不動聲色地攏了攏微微敞開的前襟,笑著招呼:“阿姊好早啊!一起練武嗎?”成雙娘上下打量他一番,好笑地抬手指了指他的頭發,然後帶著滿臉笑意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留林有鶴站在那裏不明所以。這時,阿鈞端著一盆熱水從外麵進來,一眼看到林有鶴,沒繃住“噗嗤”笑出了聲。見林有鶴疑惑地看過來,他忙忍住笑欠身行禮:“三郎,您的頭發……”林有鶴湊到他跟前,就著水盆裏的水一照,自己也笑了,一夜輾轉不眠,睡前還是十分齊整的長發此刻已經亂成了草窩,有幾撮還好笑地直立著指向天空。他伸手撩了一把盆中水,抿了抿一頭亂發,隨手挽了起來,折下院中一截梅枝,擼了葉片插在頭上固定住頭發,又往臉上潑了水,拿袖子擦幹,這才長舒一口氣,問阿鈞:“阿鈞,外兄他可起了?”